齐廷屡促皮景和进兵,皮景和反而抛戈弃甲,逃回邺中。
齐主高纬颇以为忧,穆提婆、韩长鸾等语齐主高纬道:“寿阳本南人土地,何妨由他取去,就使国家尽失黄河以南,尚可作一龟兹国,龟兹音周慈,为西域国名。人生如寄,但当行乐,何用多事愁烦哩。”
齐主高纬遂转忧为喜,酣饮鼓舞。至皮景和入都,反称他全师北归,进升为尚书令。糊涂可笑。
齐仆射祖珽先曾经媚事权幸,及得预政柄,也思黜退小人,沽名市直,因与陆令萱母子,互有龃龉。
祖珽暗中嘱咐中丞丽伯律,弹劾主书王子冲收纳贿赂,事连提婆,欲因此并及陆令萱。
陆令萱请诸齐主,释子冲不问,更令群小相率谮珽,陆令萱又在齐主高纬面前,自言老婢该死,误信祖珽,乃令韩长鸾检阅旧案,得祖珽伪敕,受赐等十余事,此时即非作伪,亦不患无辞!请加祖珽死刑。
齐主高纬曾经与祖珽设誓,终身免刑,因特从轻谴,出为北徐州刺史。
适陈军下淮阴,克朐山,拔济阴,入南徐州,直向北凉州进发。
城外居民,多欲叛齐应陈。祖珽即大启城门,但禁人不得出衢路,城中寂然。
叛民疑人走城空,不复设备,蓦然听闻鼓噪声自城中传出,祖珽竟然督领州军,出城巡逻,叛民不禁骇走。
会陈军前驱,已到城下,叛民复联合陈军攻城。猛然看见祖珽跃马迎战,弯弓四射,屡发屡中。
叛民先闻祖珽失明,料他不能行军,哪知他有此绝技,又复惊退。再加祖珽的参军王君植,挺身善斗,所向辟易,陈朝军队倒也胆怯,不敢遽逼。
祖珽且战且守,相持旬余。又遣部兵夜出城北,翌晨张旗擂鼓,向城南驰来,陈军疑是援兵,无心恋战,竟撤围退还。
祖珽实有小智,能善用之,却也可使建功。穆提婆已经恨祖珽,故意不发援兵,总道他城亡身死,偏偏祖珽上表奏捷,真出意外。
但终不得迁调,未几即病死在任所。还算幸免。
齐主高纬丧师失地,毫不知愁,反而暗中忌惮兰陵王高长恭,有意加害。高长恭自邙山得胜,威名颇盛,武士相率歌谣,编成兰陵王入阵曲,传达中外。
齐主高纬曾经语高长恭道:“入阵太深,究系危险,一或失利,悔将无及。”
高长恭答道:“家事相关,不得不然。”齐主闻得家事二字,几乎失色,因令出镇定阳。
高长恭颇受货赂,致失民心,属尉相愿进言道:“王既受朝寄,奈何如此贪财!”
高长恭不答,愿又道:“大约因邙山大捷,恐功高遭忌,乃欲借此自秽么?”
高长恭才答一是字。
相愿叹道:“朝廷忌王,必求王短,王若贪残,加罚有名,求福反恐速祸了!”是极。
高长恭泣下道:“君将如何教我?”
相愿复道:“王何不托疾还第,勿预时事!”上策莫逾于此。
高长恭颔首称善,但一时总未甘恬退,遂致蹉跎过去。至江淮鏖兵,高长恭恐复为将帅,喟然叹息道:“我去年面肿,今何不复发呢?”自是佯称有疾,尝不视事。齐主高纬察知有诈,竟遣使赐鸩酒,逼令高长恭自杀。
高长恭泣白妻郑妃道:“我有何罪,乃遭鸩死?”
郑妃亦泣答道:“何不往觐天颜?”
高长恭道:“天颜岂可再见?”遂饮鸩而死。齐主高纬闻高长恭自尽,很是感到喜慰,但表面上还想掩饰,追赠高长恭为太尉。高长恭一死,亲王中又少一勇将了。自折手臂,亡在目前。
且说陈都督吴明彻,奏凯班师,陈主陈顼加封吴明彻为车骑大将军,领豫州刺史。
又召入仆射徐陵,亲赐御酒道:“赏卿知人。”
徐陵拜谢道:“定策圣衷,臣有何力?”陈主大喜,勉慰有加,遂命将王琳首级,悬示都市。王琳有故吏朱瑒,独致书徐陵,愿埋王琳身首。书中略云:
窃以典午将灭,徐广为晋家遗老,当涂已谢,马孚称魏室忠臣。梁故建宁公王琳,当离乱之辰,总方伯之任,天厌梁德,尚思匡继,徒蕴包胥之志,终遘苌弘之眚,致使身殁九泉,头行千里。伏惟圣恩博厚,明诏爰发,赦王经之哭,许田横之葬。不使寿春城下,唯传报葛之人,沧洲岛上,独有悲田之客,岂不幸甚!
徐陵得书,即为启闻,奉诏将王琳首级给还亲属。輼遂就八公山侧,掘地殓埋。
亲故会葬,多至数千人。葬毕,瑒从间道奔齐,别议迎葬。
旋有寿阳人茅智胜等,潜送王琳灵柩至邺,齐朝廷赠王琳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事,予谥忠武,特给輼车送葬。
齐主高纬有庶兄名绰,南阳王高绰,字仁通,武成帝高湛的长子。他生于天保七年(556年)五月五日辰时,到了午时,他的弟弟北齐后主高纬才出生。北齐武成帝高湛因为高绰的母亲不是正娶,所以将他贬为排行第二。最初取名叫高融,字君明,过继给叔叔汉阳王高洽。河清三年,他被改封为南阳王,朝廷又另外为汉阳王找到了继承人。
高绰才十多岁就奉命留守晋阳。他喜欢波斯狗,尉破胡谏阻他,他就忽然杀死数只狗,弄得满地狼藉,尉破胡吓得逃走,不敢再劝谏。他后来任司徒、冀州刺史。高绰喜欢让人脱光衣服,学着野兽的样子,让狗去扑食他们。又迁任定州刺史,命人提取井水灌满府中的后池。他坐在楼上,还用弹弓打过往的行人。喜好便服微行,游玩打猎更是没有节制。有一个妇女抱着小孩在走路,看见他赶快躲入草丛中。他夺过她的小孩儿喂波斯狗。妇人大声号哭,他听了发怒,又放纵波斯狗扑食妇人。波斯狗不扑,他在妇人身上涂上小孩儿的鲜血,狗才扑上去撕咬。犬始争啮,顷刻而尽。
北齐后主高纬听说后,下诏将他锁拿,押赴行宫。来到后将他赦免,问他在干什么事最快乐,他答道:“多取些蝎子,和蛆放在一起,最为快乐。”后主连夜命人找来蝎子一斗,到天亮,只得到二三升,放在洗澡盆里,让一个人光着身子躺在澡盆中。那人被蜇得大声号叫,身体辗转扭动。后主与高绰看了高兴得不得了。北齐后主高纬责怪高绰说“:这样快乐的事何不早一点派信使骑快马奏报给我?”高绰从此很为北齐后主高纬宠爱,被封为大将军,两人朝夕在一块嘻闹。
韩长鸾嫉恨高绰残虐,特令高绰党诬告高绰造反,齐主高纬尚不忍加诛。韩长鸾奏言高绰犯国法,断不可赦,高纬乃使宠胡何猥萨,与高绰相扑,把高绰搤死。
尸体放在兴圣佛寺,过了四百多天才正式埋葬,身上的颜色和毛发都和活着时一样。传说五月五日生的人脑子不会腐坏,是真是假,亦无从证明。
北齐主高纬盛修宫苑,穷极庄严,后宫皆锦衣玉食,竞为新巧。先尝为胡后造珠裙裤,费在巨万,为火所焚。寻复为穆后续制,并命造七宝车,真珠不足,向各处采买,不惜重价。
当时童谣有云:“黄花势欲落,清觞满杯酌。”
穆后小名黄花,欲落是说不久,清觞满杯酌,是说齐主高纬昏饮无度。其实纬与穆后,虽然宠幸,那后宫的佳丽,却逐日增添,除上文所述左右两娥英外,还有乐人曹僧奴二女,也蒙纳入。
大女儿不善淫媚,被齐主高纬剥碎了面皮,撵逐出宫。小女儿善弹琵琶,又能得高纬欢心,册为昭仪,甚且封僧奴为日南王。
僧奴死后,又封他兄弟妙达等二人为王,并为曹昭仪别筑隆基堂,极尽绮丽,整日流连堂中,竟然把穆后疏淡下去。
穆后含酸吃醋,密托养母陆令萱设法,除去曹氏。
陆令萱遂诬告曹氏有厌盅术,平白地将曹氏赐死。
哪知齐后主高纬失了曹昭仪,复得一董昭仪,再广选杂户少女,纳入毛氏、彭氏、王氏、小王氏、二李氏等,并封为夫人,恣情淫欲,通宵达旦。穆后更弄得没法,每每与从婢冯小怜,相对唏嘘。
冯小怜非常伶俐,貌亦可人,能弹琵琶,且工歌舞,独替穆后想出一计,情愿将身作饵,离间诸宠。也无非自己卖俏。
穆后倒也赞成,就于五月五日,令冯小怜盛饰入侍,号曰续命。要断送高氏命脉了,还想续甚么命?齐主高纬见她冰肌玉骨,雾歠轻绔,不由的神魂颠倒,巫山一梦,爱不胜言,从此坐必同席,出必并马,尝自作无愁曲,谱入琵琶,与冯氏对谈,嘈嘈切切,声达宫外。时人号为无愁天子。
齐主高纬深幸得此冯美人,册为淑妃,命处隆基堂。
冯淑妃虽然奉命迁入,但因为曹昭仪旧居,恐非吉征,特令拆梁重建,并尽将地板反换,又费了许多的金银。齐主高纬毫无异言,纵教冯小怜如何处置,一体依从,所有内外国政,都交与陆令萱、穆提婆、韩长鸾、高阿那肱等人,眼见得上下相蒙,渐致乱亡了。有诗叹道:
天生尤物易遭殃,桀纣都因美色亡;
况似晚齐淫暴甚,怎能长此保金汤!
欲知齐朝乱亡的情形,再从下回申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