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齐后主高纬淫昏日甚,委政群小,不但穆提婆母子,及韩长鸾、高阿那肱诸人,得握政权,就是宦官邓长颙、陈德信等,并参预机要。
他如旧苍头刘桃枝,及内外幸臣,均授高爵。封王百余人,开府千余人,仪同三司,不可胜数;就是优伶巫觋,亦沐荣封,甚至狗马及鹰,统有仪同郡君名号,并得食禄。
官由财进,狱以贿成,一戏给赏,动辄巨万。既而府库告匮,令郡县卖官取值,充作赏赐,民不聊生,国多乞人。
北齐后主高纬在华林园(或称华林苑)设立“贫穷村舍”,并亲自穿着破旧衣服,模仿乞丐向人行乞,作为娱乐活动。?
这消息传入北周朝廷,北周主宇文邕于是谋划伐齐,亲临射宫,阅军讲武,且进封齐公宇文宪,卫公宇文直以下诸兄弟,并皆为王。正拟会议出师,忽然太后叱奴氏得病,医治罔效,旋即去世。
北周主宇文邕居庐守制,朝夕歠粥,只进一溢米,命太子宇文赟总理庶政。群臣表请节哀,累旬才命进膳。
及太后奉葬山陵,北周主跣行至陵旁,恸哭尽哀,诏行三年丧礼,惟百僚以下,遇葬除服。卫王宇文直入谮齐王宇文宪,说他饮酒食肉,无异平时。
北周主宇文邕闻言,愀然道:“我与齐王同父异母,俱非正嫡,彼因我入纂正统,所以丧服从同,汝是太后亲子,与我为同母弟,但当自勉,何论他人!”
直碰了一鼻子灰,怏怏趋出。
北周主宇文邕崇尚儒学,曾经在太学中养老乞言,遵守古礼。嗣又禁佛道二教,悉毁经像,饬僧道还俗。所有祀典未载诸淫祠,俱改作廨舍,且许诸王亦得徙居。卫王宇文直独择一僻字,作为居第。齐王宇文宪语宇文直道:“弟已儿女成行,居室须求宽敞,奈何择此宅舍?”直怅然道:“一身尚不能容,还管甚么儿女?”
宇文宪知他有怨愤意,隐有戒心。
这个时候,北周主宇文邕幸云阳宫,留右宫正尉迟运等,辅太子宇文赟居守,卫王宇文直托疾不从。及车驾远去,却纠合私党,径袭肃章门;门吏多仓皇遁走,户尚未扃。
尉迟运在殿中闻变,连忙自往闭门,正值悍党杀来,将进未进,尉迟运手指被斫,不暇顾痛,得将宫门阖住。
直党不得趋入,纵火烧门,门几被毁。
尉迟运索性取宫中材木,及所有木器,助张火势,门外似火山一般,不能通道。那留守兵已相率来援,宇文直自知不能成功,引众人退去,尉迟运遂督同留守兵出击,大破直众。
宇文直出都南遁,又由运派兵追蹑,把宇文直擒回,北周主宇文邕亦闻报还都,尚因同气相关,未忍加诛,但免直为庶人,幽锢别宫。
升任尉迟运为大将军,凡直田宅、妓乐、金帛、车马等,悉数赏运。宇文直在囚室中,尚有异图,乃下诏诛杀宇文直,并及宇文直子十人。宇文直有应诛之罪,惟绳以罪人不孥之例,北周主亦未免太甚。
内乱已平,于是复议伐齐朝,柱国于翼进谏道:“两国相争,互有胜负,徒损兵储,无益大计,不如解严继好,使彼怠弛无备,然后乘间进兵,一举便可平敌了。”
北周主宇文邕犹豫未决,更敕内外诸大臣,议决行止,勋州刺史韦孝宽,独上陈三策,大致略云:
臣在边积年,颇见间隙,不因际会,难以成功。是以往岁出军,徒有劳费,功绩不立,由失机会。何者?长淮之南,旧为沃土,陈氏以破亡余烬,犹能一举平之,齐人历年赴救,丧败而返,内离外叛,计尽力穷,传不云乎?臂有衅焉,不可失也。
今大军若出轵关,方轨而进,兼与陈氏互为犄角,并令广州义旅,出自三鵶,又募山南骁锐,沿河而下,复遣北上稽胡,绝其并晋之路。凡此诸军,仍令各募关河之外,劲勇之士,厚其爵赏,使为前驱,岳动川移,雷骇电激,百道俱进,并趋虏廷,必当望风奔溃,所向摧殄,一戎大定,实在此机,此一策也。若国家更为后图,未即大举,宜与陈人分其兵势。
三鵶以北,万春以南,广事屯田,预为储积。募其骁悍,立为部伍。彼既东南有敌,戎马相持,我出奇兵破其疆场;彼若兴师赴援,我则坚壁清野,待其去远,还复出师,常以边外之军,引其腹心之众。我无宿舂之费,彼有奔命之劳,一二年中,必自离叛。且齐氏昏暴,政出多门,鬻狱卖官,唯利是视,荒淫酒色,忌害忠良,阖境嗷然,不胜其敝,以此而观,覆亡可待。
然后乘间电扫,事等摧枯,此二策也。我周土宇,跨据关河,蓄席卷之威,持建瓴之势,南清江汉,西戡巴蜀,塞表无虞,河右底定。唯彼赵魏,独为榛梗者,正以有事三方,未遑东略,遂使漳滏游魂,更存余晷。昔勾践亡吴,尚期十载,武王取乱,犹烦再举。
今若更存遵养,且复相时,臣谓宜还从邻好,申其盟约,安人和众,通商惠工,蓄锐养威,观爨而动,斯则长驾远驭,坐待兼并,亦未始非良策也。何去何从?孰先孰后?惟陛下择之。
北周主览到此书,于是召入开府仪同三司伊娄谦,从容问道:“朕欲用兵,当先何国?”
伊娄谦答道:“齐氏沉溺倡优,耽恋趜蘖,良将斛律明月已被谗人谮死,上下离心,道路侧目,这却最是易取哩。”
北周主笑道:“朕早有此意,烦卿以聘问为名,借觇虚实。”
伊娄谦受命而出,北周主再遣小司寇元卫,偕谦同行。
伊娄谦来到齐朝廷,照常纳币。齐主高纬昏昏愦愦,也不知伊娄谦心怀别意,惟权贵等略闻周事,密为盘诘。
伊娄谦当然守着秘密,惟参军高遵,稍稍吐实。
北齐遂留住伊娄谦等,不肯遣回。何不亟使备御,于是徒留使挑衅,安得不亡!
北周主宇文邕待伊娄谦不归,于是下诏讨伐齐朝。命柱国陈王纯,荥阳公司马消难,即齐相司马子如之子,高洋时,惧罪投奔北周。
郑公达奚震,为前三军,总管越王盛,赵王宇文招,俱北周主之弟。周昌公侯莫陈琼,为后三军,总管齐王宇文宪,率众二万,趋黎阳,随公杨坚,广宁公薛迥,率舟师三万,自渭入河。
梁公侯莫陈芮,率众守太行道,申公李穆,率众三万守河阳道,常山公于翼,率众二万人出军陈汝。
北周主邕亲率六军,有众六万,出发长安。
北周主宇文邕在出兵前已通过改革强化了国力,并联合南方陈朝、北方突厥形成夹击之势,以分散北齐的防御力量。?
军队分多路推进:齐王宇文宪率军两万直趋黎阳(今河南浚县),随国公杨坚、广宁公薛迥率领水师三万自渭水入黄河,阻断北齐河北军队南下;常山公于翼、梁公侯莫陈芮、申公李穆等分别率部牵制太行道、河阳道等地的齐军,北周武帝则亲率主力六万直指河阳。?
前汾州刺史杨敷之子杨素,愿率乃父旧部为先驱。杨敷死已,杨素从军以此为始。北周主称为壮士,许令前行。
既入齐境,即下令军中,禁止伐树践禾,违令即斩。进至阴城下,由北周主亲自督攻,数日即下。
齐王宇文宪也攻入武济,进围洛口,拔东、西二城,纵火船焚毁河桥。齐永桥大都督傅伏,夜驰入中潬城,竭力保守,周军攻打至二旬,尚未能拔。
北周主宇文邕又亲自攻打金墉,守将独孤永业,亦防御甚严,无懈可击。
北周主连攻经旬,不觉过劳,竟至生疾,于是按兵罢攻。
当时齐朝廷宿将,多半丧亡,连司空赵彦深,都已经逝世,只好推那高阿那肱,前去拒敌。
高阿那肱已经为右丞相,因朝廷中无人督师,没奈何引兵出晋阳,进军援助河阳。
北周主宇文邕听闻齐朝军队将至,自己又患不豫,不如从韦孝宽之言,暂且退兵,再图后举,因乘夜下令班师。
齐都督傅伏,对行台乞伏贵和说道:“周师疲敝,愿得精骑二千追击,定可得功!”
也恐未必。乞伏贵和不从,一任周军退去。北周齐王宇文宪、于翼、李穆等人,连攻下齐三十余城,听闻北周主旋师,亦皆弃城西归。
齐右丞相高阿那肱,当然东还,还道是北周朝军队畏惮,所以退去,越发感觉趾高气扬,睥睨一切了。
北周主宇文邕还至长安,更命太子宇文赟巡抚西土,顺道伐吐谷浑。吐谷浑素为魏属,受魏封册,得膺王爵。
至魏分东西,不暇西顾,吐谷浑王夸吕,始自称可汗,居伏俟城,据青海西,有地长三千里,阔千余里,所置官属,也仿魏制,有王公仆射尚书及郎中将军等名号。风俗与突厥相同,以畜牧为生计。
尝至魏境抄掠,魏凉州刺史史宁,与突厥木杆可汗,袭击夸吕。夸吕遁去,妻子为史宁所虏,所贮珍物杂畜,亦被两军掠散。夸吕乃遣使谢罪。
及宇文氏篡魏称周,夸吕复寇周境,攻凉、鄯、河三州,凉州刺史是云宝战殁。
北周遣贺兰祥、宇文贵前往讨伐,击退夸吕,乘胜拔洮阳、洪和二城,改置洮州,方才还师。
夸吕叛服无常,北周主宇文邕乃命太子西略,令大将军王轨、宫正宇文孝伯从行。
太子宇文赟在即位前就表现出不谙军国大事、喜好嬉戏玩乐的倾向。他亲近并宠信一些善于谄媚的官员,如宫尹郑译、王端等人。? 这些人仗着太子的宠幸,行为放纵,甚至不服从军中的法规。
好不容易到了伏俟城,夸吕坚壁清野,毫无动静。王轨因敌情难测,不如全军早归,老成知几。于是请诸太子从速还军。
太子宇文赟乐得依议,便即东返。此役未见一敌,亦无从侵掠,免不得受北周主宇文邕诘责。
王轨详细言述军情,当面弹劾郑译、王端,北周主怒起,杖打太子宇文赟数十下,除郑译等名。及北周主再行东伐,太子宇文赟复召入郑译等,宠任如初。
北周主初次伐齐,是在周建德四年秋间,至二次伐齐,乃是在建德五年冬季,便是齐主高纬武平七年。
特书年月,以志齐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