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北周主宇文邕亲政以后,进太傅尉迟回为太师,柱国窦炽为太傅,大司空李穆为太保,齐公宇文宪为大冢宰,卫公宇文直为大司徒。赵公宇文招,宇文泰第七子为大司空,柱国辛威为大司寇,绥德公陆通为大司马。此外如宇文神举、宇文孝伯及王轨等,亦皆进秩有差。
又因庾季才一再谏护,特赐粟帛,升授大中大夫。当时老成宿将,如燕公于谨,郑公达奚武,隋公杨忠等,并皆去世。
杨忠之子名坚,曾为小宫伯,宇文护见杨坚非常相,屡欲引为腹心。
杨忠密嘱道:“两姑之间难为妇,汝宁勿往!”杨坚谨遵父训,故宇文护伏法受诛,杨坚得不坐。杨忠于天和三年逝世,杨坚袭爵为隋公,后来便是篡周的隋文帝。特笔提出。
卫公宇文直以勋旧沦亡,自己为诛宇文护首功,益怀奢望,偏是三公名位,已被别人攫去,大冢宰又授齐公宇文宪,大司马更授陆通,政权兵权,一些儿没有到手,心常怏怏。
齐公宇文宪曾任大司马,至是进官大冢宰,名为超擢,实夺兵权。
开府裴文举为宪侍读,北周主宇文邕尝召入与语道:“昔魏末不纲,太祖辅政,及周室受命,晋公护乃起执大权,积久成常,便以为法应如是,试思从古到今,有三十岁的天子,尚须懿亲摄政么?《诗经》有言: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一人就指天子。卿虽陪侍齐公,不得徒徇小忠,只知为齐公效死。且太祖以后,尚有十儿,难道可都登帝位么?卿须规以正道,劝以义方,辑睦我君臣,协和我兄弟,勿令自致嫌疑,再蹈晋公覆辙哩!”
北周主宇文邕亦煞费苦心。裴文举拜谢而出,便即告于宇文宪。宇文宪指心抚案几道:“这是我的本心,公岂不知!但当尽忠竭节,何必多疑!”
卫公宇文直与宇文宪有隙,宇文宪因此格外容忍,且因宇文直系北周主之母弟,每加友敬。直无从寻隙,暂得相安。
北周主宇文邕追尊略阳公宇文觉为孝闵皇帝,立皇子鲁公宇文赟为太子。赟系后宫李氏所出,从前于淮平江陵,掳取李氏入关,周太祖宇文泰,因李氏容貌端好,特赐与宇文邕,乃遂生宇文赟。
宇文頠性嗜酒色,北周主宇文邕因他居长,所以立为储君。平时约束甚严,尝命东宫官属,录宇文赟言语动作,每月奏闻,宇文赟尚有所惮,不敢妄动。
但江山可改,本性难移,父在时勉循礼法,父殁后谁作箴规?北周主宇文邕择嗣不慎,铸成大错,终不免贻误宗社了。都为后文写照。这且待后再表。
且说陈主陈顼即位后,转眼间已经两三年。这两三年内,还算没有大事,只广州刺史欧阳纥,于太建元年冬造反,逾年即得荡平。
欧阳纥是欧阳頠之子,与宇文頠同定广州,因得袭职。自华皎叛命奔周,陈主陈顼不免疑心欧阳纥,征为左卫将军,欧阳纥不禁惶惧,竟然举兵造反,出军攻打衡州。
陈朝廷遣使谕旨,怵以周迪、陈宝应故事,欧阳纥仍不服,乃续命车骑将军章昭达率师前往讨伐。
章昭达未至,欧阳纥却诱引阳春太守冯仆,至南海同抗陈军。冯仆系故高凉太守冯宝之子。冯宝殁时,冯仆才九岁,赖冯宝之妻冼氏,怀集部落,安境息民,数州宴然。冼氏亦见前。
陈朝廷调冯仆为阳春守,至是冯仆赴南海,遣人告母。冼夫人怅然道:“我两世忠贞,不意出此不肖儿,今怎可惜子负国呢!”深明大义。遂发兵拒境;率领诸酋长迎章昭达。
章昭达至始兴,欧阳纥出屯洭口,立栅堵御。
章昭达督兵进攻,立破水栅,欧阳纥出战败绩,返奔里许,被章昭达从后追擒,械送建康,斩首示众。
又表上冼夫人功劳,陈主遣使持节,册封冼氏母子,冯仆得封信都侯,迁石龙太守,冼氏为石龙太夫人,特赐绣詧安车,鼓吹卤薄,如刺史仪。
冼夫人应该受封,冯仆曾潜通叛人,不应滥赏。
章昭达得胜班师,顺道攻后梁。后梁主岿,与周总管陆腾,会军抵御,陆腾就峡口南岸筑城,横引大索,编苇为桥,借通饷运。
章昭达命令军士并驾楼船,各施长戟,仰割大索,索断粮绝,遂得攻入城寨。
后梁又向北周告急,周使将军李迁哲往援,与章昭达鏖战数次,章昭达失利,方才引还。
会陈太后章氏逝世,陈宣帝陈顼居丧营葬,不复举兵,北齐使人南下吊丧,独周使不至。已而章昭达病殁,陈主陈顼因新失大将,恐北周军队伺隙来侵,于是遣使至北周聘问,北周始答使报聘。
好不容易过了五年,仲春下浣,夜间有白气如虹,自北方贯入北斗紫宫。
陈太史占验星象,谓北齐将要乱亡。陈主陈顼忽动雄心,拟起兵伐齐,公卿多有异言,惟镇前将军吴明彻,决策请行。陈主陈顼乃语公卿道:“齐主荒乱,不久必亡,推亡固存,古有常训,朕已决计北伐,无庸疑议!但何人可作元帅,应由卿等公推。”
大众都应声道:“莫如中权将军淳于量。”
仆射徐陵独抗议道:“吴明彻家居淮左,谙齐风俗,且将略人才,亦无过明彻,臣愿举明彻为元帅。”
尚书裴忌亦接入道:“臣意亦同徐仆射。”
徐陵复续说道:“裴忌亦是良副,愿陛下委任!”
陈主陈顼遂授吴明彻都督征讨诸军事,裴忌为副,统师十万,北向伐齐。
吴明彻出秦郡,另遣都督黄法映隼阳。北齐遣军援历阳城,为黄法铀破,北齐更命开府尉破胡、长孙洪略与侍郎王琳,率兵救秦州。
北齐主高纬仍召入西兖州刺史赵彦深,拜为司空,封宜阳王,命参军机。
赵彦深秘密向秘书监源文宗,谘询方略,源文宗说道:“朝廷精兵,必不肯多付诸将,若止有数千人,徒供吴人刀俎。尉破胡人品卑劣,谅亦王所深知,此去必败无疑。为今日计,不若专委王琳,招募淮南三四万人,风俗相通,能得死力,并命旧将出屯淮北,自可固守。况琳与陈积衅甚深,必不肯反颜事陈,若不推诚用琳,更遣他人制肘,必成速祸,军事更不可为了!”
赵彦深闻言,叹道:“此策诚足制胜,我已力争数日,终不见从;时事至此,尚复何言!”因相顾流涕。
源文宗方受调为秦陉刺史,泣辞而去。赵彦深实亦无能。
尉破胡等出发邺都,特选长大有力的武士,充作前队,号为苍头犀角大力军。又募得西域胡人,控弩善射,箭无虚发,陈军颇加畏惮,未敢轻战。
齐兵到了吕梁,直逼陈营,陈都督吴明彻,麾兵布阵,立马扬鞭,指语巴山太守萧摩诃道:“敌军所恃惟胡人,若得殪此胡,彼必夺气,君名当不让关羽了!”
萧摩诃说道:“胡人形状如何?愿为公力取此胡。”
吴明彻于是召前时降卒,令他指示,又自酌酒饮摩诃。萧摩诃一饮而尽,即上马冲入齐军,专向胡人前闯去。
胡人亦有头目,方挺身出阵,弯弓未发,萧摩诃取出小凿,遥掷过去,正中胡额,应手立仆,余胡骇散。
齐军阵内的大力军,忙向前拦截萧摩诃,被萧摩诃执刀乱斫,立毙数人,大力军又复溃走。巨无霸尚不可恃,遑论大力军。王琳忙语尉破胡道:“吴兵甚锐,不可力敌,宜速收军退回,别用良策决胜。”
破胡不从,尚驱部众迎战。吴明彻见萧摩诃摧敌,把鞭一挥,陈军大进,好似万马奔涛,无人敢敌。
齐军大败,长孙洪略战死,破胡单骑驰免,王琳亦孤身走入彭城。
吴明彻分兵进攻,连下瓦梁、阳平、庐江等城,黄法右喙テ评阳,进拔合肥。陈军势如破竹,齐城多望风迎降,所有高唐、齐昌、瓜步、胡墅诸城垒,次第入陈。又攻克了滠口、青州、山阳、广陵诸城,齐遣尚书左丞陆骞,统兵二万人救齐昌,遇陈西阳太守周炅,即与交锋。周炅用疑兵挡住前面,自率精兵绕出骞后,掩击陆骞军队。
陆骞顾后失前,被周炅杀入阵中,一番蹂躏,陆骞军队垂尽,独陆骞抱头窜去。
齐令王琳移守寿阳,与扬州道行台尚书卢潜,刺史王景显等,共保寿阳外郭,吴明彻料王琳甫入寿阳,众心未固,亟乘夜率兵前往攻打,果然一鼓得手,破入外郭,王琳等退保内城。
吴明彻攻扑不下,于是堰肥水灌城,城中之人多病肿泄,十死六七。齐右仆射皮景和,率领众数十万救寿阳,距城三十里,顿兵不进。
陈军闻报,都向吴明彻面请道:“坚城未拔,大敌在迩,元帅将何法对待?”
吴明彻拈须微笑道:“救兵如救火,彼乃结营不进,显是不敢来战,怕他甚么!我料这座寿阳城,定然旦夕可下了。”
越日早起,令部兵饱餐一顿,自己亦亲擐甲胄,上马誓众,决破此城。当下出马督攻,四面攀援,鼓噪而上。
守兵本来单弱,更且死亡甚众,怎能面面顾到。陈军既得登城,便即杀下,王琳、卢潜、王贵显等,巷战至暮,均力屈而被擒。
王琳轻财爱士,得将卒心,虽尝流寓邺中,齐人多说他忠义,共加爱重。我说未必,试看前营三窟,便见一斑。及被擒后,吴明彻军中,尚有王琳旧属,皆相见唏嘘,莫能仰视。
吴明彻恐在军为患,即命将王琳等押送建康,嗣又防他道中遇劫,遣使追诛。
远近闻王琳被戮,哭声如雷。有一叟赍酒脯奠尸,哭亦尽哀,收王琳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