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周文育、侯安都等带领舟师一万人,前往攻击王琳,舟师行至武昌,武昌守将樊猛,已经归附王琳,至此弃城遁去。
侯安都正欲进兵,接得陈主陈霸先受禅的诏敕,不禁叹息道:“我今必败,师出无名了。”
时,侯安都为西道都督,周文育为南道都督,两将不相统摄,号令不一,部众彼此歧视,每有争端。军至郢州,王琳将潘纯陀先已据守,用着强弓硬箭,遥射梁军。
侯安都前队的步兵,多为所伤。侯安都怒起,督兵围攻,数日未下,那王琳已出屯弇口,来截梁军。
侯安都不得已撤郢州围,移兵往趋沌口,留沈泰一军守汉曲。
途次适遇逆风,不得前进,周文育亦引兵来会,与王琳隔江相持,王琳据东岸,梁军据西岸。两下里按兵数日,乃整舰交锋,偏偏东风大起,骇浪西奔,梁军各舰,帆樯俱折,舵且把持不定,怎能与王琳军队对敌?
王琳军却顺风猛击,跳跃如飞,周文育、侯安都不及奔避,俱被王琳军队擒去,还有偏将周铁虎、徐敬成、程灵洗等,亦皆成擒。
惟沈泰留驻军队汉曲,听闻败急退,尚得旋师。
陈霸先即位,便致偏师败覆,这也是天道恶逆,故有此警。
王琳见周文育诸将,责他不当助逆,周文育等统垂首无言。独周铁虎词色不挠,反唇相讥,顿时触动王琳怒意,把周铁虎推出斩首。
徒勇者多不得其死。所有周文育、侯安都等,用一长链拘系,锁置后舱,令宦寺王子晋看管,进军湓城。
行至白水浦,周文育、侯安都,用甘言首咏,许给重赂。
王子晋竟为所动,伪用小船垂钓,趁夜时分,载着周文育、侯安都等,渡至岸上,纵使脱逃。
王琳已经睡着,毫不觉察。周文育、侯安都等,从深草中潜行而出,东走还都。
陈主霸先闻得全军覆没,正在惊惶,未几得周文育、侯安都等奏启,自言从贼中逃还,入都待罪,又不禁易惊为喜,下诏赦宥,并召入陛见,令他立功自赎,各复原官。
王子晋随入建康,特酬重赏。
王琳失去梁将,又看不见王子晋,料知他们为王子晋所纵,懊悔不已,于是移湘州军府至郢城。更因江州刺史侯瑱还都,特遣樊猛袭据江州。
陈主霸先再次准备讨伐王琳,但是恐西南一带,各郡豪帅,反复无常,不得不先行招抚,以免生他变,因遣侍郎萧乾,持节慰谕。萧乾系齐豫章王萧嶷之孙,遣令宣慰,亦无非借用故臣,以便笼络的意思。
当时巴山太守熊昙朗在南昌,衡州刺史周迪在临川,尚有东阳太守留异,晋安太守陈宝应,均起自草泽,雄踞一方。南中土豪多立寨自保,不服朝命。萧乾到处慰抚,晓示祸福,总算是各无异言,奉表投诚。陈主即令乾为建安太守,镇抚远近。
会王琳东至湓城,招兵买马,为东侵计,特与北江州刺史鲁悉达交欢,使为镇北将军。陈主霸先亦颁诏到北江州,授鲁悉达为征西将军,两造各送鼓吹女乐。
鲁悉达狡猾得很,做一个骑墙将军,所得赠品,老实收受,西不拒王琳,东不却陈朝,其实是安坐观望,两无所就。
倒是一个好法门。陈主霸先使安西将军沈泰袭击,他却严兵防守,无隙可乘。
王琳欲引军东下,也被他截住中流,不能前进。王琳乃使记室宗虩向齐朝廷乞援,且请纳永嘉王萧庄,续承梁祀。
萧庄系梁元帝萧绎之孙,方等所出,江陵陷没,萧庄才七岁,避匿女尼法慕家,得辗转至建康,嗣因入质北齐,尚留邺下。
齐朝廷从王琳之请,发兵护送萧庄来到郢州,并册封王琳为梁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
王琳乃奉萧庄即皇帝位,改元天启,追谥建安公萧渊明为闵皇帝。不尊方等而尊渊明,却也可怪。
王琳自为侍中大将军,中书监,余依北齐册命,当下传檄伐陈朝。
陈主霸先命司空侯瑱,领军将军徐度,率舟师为前军,溯江讨伐王琳。因恐复蹈覆辙,先遣吏部尚书谢哲,谕告王琳利害。王琳愿归湘州,于是召还诸军,使屯大雷。
衡州刺史周迪,听闻王琳引兵东下,欲自据南川,召集所部八郡守吏,结一盟约,托言将入卫建康。事为陈主霸先所闻,也防他借名图变,特遣人谕止,并加厚抚,周迪乃按兵不动。
独余孝顷进语王琳道:“周迪等皆依附金陵,阴窥间隙,大军若下,必为后患,不如先定南川,然后东行。余孝顷愿招集旧部,随效驱驰。”
王琳乃复遣部将樊猛、李孝钦、刘广德等出兵临川,使余孝顷总督三将,威吓周迪。
余孝顷先向周迪征粮,周迪惶急请和,愿送粮饷。
余孝顷得步进步,还未肯退军,樊猛不愿进战,与余孝顷龃龉,遂致军心涣散。
那周迪因余孝顷未退,乞援邻郡,高州刺史黄法樱吴兴太守沈恪,宁州刺史周敷,合兵救迪。敷分兵扼截江口,刘广德顺流先下,被敷擒住。
余孝顷、李孝钦,与周迪等交战,也遭败衄,弃舟步走。
陈朝将领周迪于临川地区追击王琳部将余孝顷等人,成功将其全部擒获,唯独樊猛未施援手,逃回湘州;
余孝顷等人随后被押送至建康(今南京)?,席藁待罪,得蒙赦免。
惟余孝顷弟余孝励,及子公飏,尚据临川营栅,相拒未下。
周迪向朝廷上表奏请济师,陈主霸先命周文育统率将士,前往会合周迪。
巴山太守熊昙朗,亦引兵来会,众五万人。
周文育出次金口,余公飏来到军营请降,周文育见他词色支离,料他有诈,喝令左右把他缚住,囚送建康。
余孝励忙向王琳告急,王琳使部将曹庆率兵赴援。
曹庆令偏将常众爱,前往拒抵周文育,自督众袭击周迪。
周迪仓猝逆战,遂致败绩。
周文育方进军屯守三陂,与常众爱列营相拒,未分胜负,适值周迪败报传来,于是退军屯守金口。
熊昙朗忽生异心,竟然想联络常众爱,戕害周文育。
周文育之监军孙白象,探悉熊昙朗阴谋,即向周文育报知,并谓宜先除熊昙朗,免滋后患。
周文育尚半信半疑,且更欲推诚相待,俾安反侧,坐是因循姑息,不先下手。
是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可巧有周迪书信到来,乞分兵援助,周文育拟拨熊昙朗往救,乃亲至熊昙朗营中,面与商议。
熊昙朗准备谋杀周文育,正苦无隙可乘,偏周文育自来送死,不禁喜出望外,遂命壮士埋伏住军帐后面,自己则出营相迎。
待周文育入营坐定,但叙数语,熊昙朗即传了一个暗号,使壮士一齐杀出,攒刃周文育座前。周文育无从奔避,眼见是身首两分了。
熊昙朗既杀死了周文育,复威胁周文育的部曲,令他从顺,进军据守新淦城,转袭周敷。
周敷已侦悉情事,严阵以待,一俟熊昙朗趋至,便纵兵痛击,熊昙朗抵敌不住,更兼周文育部众,统是乘势而倒戈相向,弄得熊昙朗是走投无路,好不容易杀出圈外,只剩得一人一骑,跑回巴山的时候,被当地村民所杀。
陈主霸先尚未知周文育的死耗,于是特遣侯安都率兵接应。
侯安都将要来到豫章,始知周文育被戕杀的消息,因此引师退还。
途中遭遇王琳将周炅、周协南归,顺便邀击,得将二周擒住。
凑巧余孝励弟余孝猷,率部下四千家,前往投靠王琳,也被侯安都截断,不得已投降侯安都。
侯安都得此胜仗,便放胆进军攻打常众爱,常众爱兵败而逃奔庐山,曹庆亦遁。
庐山民杀死了常众爱,送首级至军营,侯安都即传首级到建康,引还南皖。
临川王陈蒨,方奉命在南皖筑城,侯安都当然进谒。正在会叙的时候,忽然有快马报告从建康驰至,报称主上宴驾,请临川王速即还都。
临川王陈蒨惊愕异常,便引侯安都偕行入都。
都中骤遇大丧,内无嫡嗣,外有强敌,老成宿将,又多在外边镇戍,只有中领军杜棱,典宿卫兵,与中书侍郎蔡景历,入宫定议,拟立临川王陈蒨,遣使征还。
陈蒨入居中书省,由杜棱等启请嗣位,陈蒨辞不敢当。侯安都入白道:“今日继承大统,舍王为谁?王当顾全大局,不宜拘守小节!”
陈蒨含糊答应。侯安都趋出,立即登殿,召集百官,请章皇后下令,立临川王陈蒨为嗣君,百官面面相觑,不敢发言。
道是何因?原来陈主霸先,在位三年,因为太子陈昌还被扣在北周做人质,当时外有强敌压境,内无重臣辅佐,总望他能后日可得生还,所以东宫虚位,未曾立储。
永定三年六月丙午日(559年8月9日),陈武帝陈霸先去世,口不能言,竟未定何人入嗣。
一代枭雄,连嗣主未曾嘱定,何贪传子孙乃尔!
中领军杜棱等,当时面谒章皇后,请立临川王陈蒨,章皇后也只得允从。
无如妇人见识,少断多疑,后来又记念嗣子,更因陈蒨自甘推让,乃复踌躇起来。公卿大臣,已探悉皇后意旨,也不敢决议。
当下恼动了侯安都,正色厉声道:“如今天下未定,没有时间犹豫不决,临川王对社稷有功,应当共同推举他即位,如有异议,请污吾刀!”
说至此,拔剑出鞘,迫众承认。百官皆有惧色,始齐声赞成。
侯安都即入见章皇后,请皇后交出玉玺,皇后只好将玺绶持授,再令中书舍人代草皇后诏令,立即颁发。令曰:
昊天不吊,上玄降祸,大行皇帝奄捐万国,率土哀号,普天如丧,穷酷烦冤,无所逮及。诸孤藐尔,返国无期,须立长君,以宁寓县。侍中安东将军临川王蒨,体自景皇,属惟犹子,建殊功于牧野,敷盛业于戡黎,纳麓时叙之辰,负扆乘机之日,并佐时庸,是同草创;祧佑所系,遐迩宅心,宜奉大宗,嗣膺宝箓,使七庙有奉,兆民宁晏。未亡人假延余息,婴此百罹,寻绎缠绵,兴言感绝。特此令闻!
临川王陈蒨既接得章皇后令,尚再三推辞。
七月初一日,百官等又复固请,陈蒨乃入御太极前殿,即皇帝位,颁诏大赦。是为陈文帝。
陈文帝陈蒨追尊大 行皇帝陈霸先为武皇帝,庙号高祖,奉章氏为皇太后,宫室称慈训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