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是。”他最终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现实主义的逻辑。“不过,抛开救人情结和捡漏心态,单从富乐未来的布局看,在伦敦持有或者控制一家具备FSA全牌照的私募基金实体,哪怕只是个小型SPV,好处是实实在在的。”
“毕竟在腐国,想搞个受监管的私募基金,可不是在开曼或者BVI注册个空壳公司那么简单。”
“FSA的审核流程冗长得像议会的辩论,对管理团队背景、合规架构、内控制度、反洗钱流程的要求,严格得能逼疯一打律师。指南针之前能拿到,韩远征和盛镕的学术背景和那个精英留学生的壳子,是出了力的。”
“现在虽然惹了麻烦,但它的主体架构、注册文件、税务编码、银行账户都是现成的。只要能把眼前的污点洗干净,这个壳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
“怎么说?”李乐手往下一掏,把座椅往后挪了挪,出溜下去,成了半躺。
安德鲁想了想,回道,“一个是战略支点。伦敦依旧是全球最重要的金融中心之一,尤其是欧洲风险投资和科技融资的核心市场。我们通过红空富乐进行跨境投资,终究隔了一层。”
“如果能在伦敦本地有一个合规、灵活的投资载体,无论是直接捕捉早期的技术项目,还是作为跨境投资的协调平台和资金通道,反应速度和控制力都会.....嗨嗨嗨,法克鱿马泽儿!!!”安德鲁忽然对着旁边冒然并线的一辆车开骂起来,“你法克的眼瞎了?你特么是法兰西来的碧池.....”
等最痛快了,转过头,“诶,我刚说哪儿呢?”
“你说我真要拉这艘眼看着就要沉底的破船一把?”
“丢!我特么说的的是作为跨境投资的协调平台和资金通道,反应速度和控制力都会提升一个量级。”
“你这不是记得么?还问我?”
“我尼......怪不得郭铿说和你说话得多个心眼儿呢。”
“嘿这话说的,我多一老实孩子。”
“噫~~~~”
“别噫,继续啊。”
“啧啧啧,”安德鲁嘬了嘬舌头,“第二呢,是税务优化与资金流动。”
“通过这个SPV进行投资,未来项目退出时,收益可以在腐国税法框架下进行更灵活的税务筹划。而且,资金在腐国金融体系内流动,清算效率高,受外汇管制的干扰小。对于需要连接亚洲与欧洲资本市场的操作,这是个理想的中间平台。”
“而且,有个本地实体,意味着我们可以更直接地嵌入这里的金融圈、科技圈、律师和会计师网络。那些非正式的、酒会上的、高尔夫球场边的信息流,往往是判断市场和项目的关键,等于在信息源头建立了一个前哨站。”
“那这是前哨站,未来的战场在哪儿?”李乐歪头,瞅了眼安德鲁。
“伟大的额没瑞卡啊。”
“太远,我们现在这几斤几两的,去到那边顶多就是小泥鳅。”
“人得有梦想,没有梦想岂不是咸鱼?诶对了,前几天资产配置组入了一部分辉达的股票。”
“辉啥玩意儿?”
“NVIDIA!”
“哦哦,行啊,入呗,反正我兜里那点儿闲钱都交给你们几个了。你说完了?”
“没呢,还有,就是资产配置与风险分散。”安德鲁把墨镜推到头顶,“从大的资产组合管理角度,增加一个受腐国法律和FSA监管的资产类别,有助于进一步分散地域和政策风险。”
“未来如果国内资本出海需求增加,或者我们想在欧洲进行更复杂的并购、联合投资,这个实体可以作为重要的操作平台。有些交易结构,没有本地持牌主体,根本玩不转。”
安德鲁稍微压低了点声音,“也是应对未来可能的不确定性。国际资本流动的闸门,松紧难料。多一个位于成熟金融市场的、干净的、可控的资金出口和入口,算是一道保险。”
“指南针现在这个消毒过的状态,虽然眼下是麻烦,但从长远看,历史包袱反而相对清晰,比一个完全空白但可能隐含未知关联的新设主体,有时候更让人放心,前提是我们能彻底重塑其内核。”
安德鲁最后总结道,“所以,帮你收拾指南针这个烂摊子,从纯商业角度,可以看作是为富乐在伦敦置办一个特种工具箱。投入一些精力和资源,把它改造好,未来总能用得上。”
“而且,这笔账,算上可能从Peraseonoy上获得的直接回报,以及这个平台带来的长期战略价值,未必不划算。”
李乐的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一排红色巴士上。安德鲁的分析冷静而透彻,剥开了情感和偶然因素,直指核心的利益与战略考量。
“对啊,总不能每次需要在这边做点事,都靠你临时找通道、搭结构,费时费力。”
“呵呵呵,”安德鲁笑了笑,“反正以后类似Perasense这种项目,有个自家养的、知根知底的盘子,操作起来也顺手。不过说到项目,”
他侧过头,带着点探究的意味看向李乐,“Perasense我理解,非侵入式腐蚀监测,这技术是实打实的硬货。玩意儿思路很巧。不用停产、不用切开管道,贴上一排传感器节点,无线组网,持续监测管壁厚度变化。陆上油田、海上平台、炼化厂、化工厂、钢铁厂还有大型的冶金和矿业系统.....这都是维护成本高昂、安全事故要命的地方。”
“需求是刚性的。如果他们的低功耗芯片和自适应算法真能做到宣传的精度和续航,市场潜力很大。”
“先以基金投资,验证技术,捆绑试点。如果效果确实好,未来让富乐或者万安旗下合适的实体进行战略收购,来个左手倒右手,既赚了基金的投资收益,又给产业板块拿到了关键技术和产品。这笔买卖,怎么算都值。”
“但是Autonoy,”安德鲁的眉头微微蹙起,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困惑,“我就有点看不懂了。你是看中了企业知识管理平台?非结构化信息搜索引擎?基于语义算法?概念听着是挺时髦,可这赛道里玩家不少了。”
“阿碧诶木、巨硬甚至狗哥都在布局。Autonoy的技术壁垒到底有多高?我看他们的材料,优势并不明显。而且我们这次只是跟投,橡树资本是主控,我们那点股份,怕是连个书记员的席位都混不上,纯粹就是个财务投资。”
“你看中它什么了?未来的AI应用前景?可现在的AI,更多还是实验室里的玩意儿。”
车内安静了片刻,只有引擎低沉的运行声。
李乐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学校大门,心里嘀咕,我能告诉你,我看中的是这家公司那个创始人,以及他未来那场轰动全球、牵扯上百亿美元和无数官司的“世纪大出售”吗?
能告诉你,六年后HP会像中了邪一样砸下一百一十亿刀收购它,然后发现是个巨坑,亏了近百亿,而引发长达十年的法律混战,最后这秃子还能全身而退么?
能告诉你,老子上辈子嗝儿屁着凉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新闻,就是这个秃子的财务总监晨练时撞了大运,而同一天,他全家除了老婆,连带着核心助手、律师都葬身大海,可偏偏全体船员都安然无恙么?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冤大头愿意出一百一十亿刀,还有人在前面顶包。
到时候 一个点就是一点一个多亿,现在跟投一百万镑都能匀到0.7的股份,之后再操作操作,接近百倍的收益率。送上门的东西,傻子才不去薅这个资本主义的羊毛。
至于那些未来的波谲云诡、巨额财富的转移与毁灭、隐藏在光鲜交易背后的致命算计,此刻都还只是时间线彼端未曾显现的涟漪。
于是,李乐脸上露出一种高深莫测的、介于直觉与战略级瞎几把扯之间的表情,悠悠道,“企业数据量在爆炸式增长,非结构化信息的管理和利用是个大痛点。语义搜索和知识发现,算是未来人工智能应用落地的一个不错方向。虽然现在技术不成熟,竞争者也多,但市场足够大,容得下几家跑出来。”
“再说,跟投嘛,风险可控,万一他们真把概念做成了呢?”
安德鲁听完,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明显不信这套说辞,眼神里的意思是“我信你个鬼”。
这小子对于“捡漏”和“埋伏笔”有种近乎本能的偏好,理由往往只说出三分,剩下的七分总藏在那些看似随意、实则精准的动作后面。
Autonoy这个案子,肯定有他还没说透的算计。
不过,安德鲁也没再追问。在投资这个行当里,有时候直觉和隐秘的信息渠道本身就是优势的一部分。李乐那种时常令人惊讶的“远见”,他早已见识过多次。
“OK~~~”安德鲁将车缓缓停在LSE附近一个临时停车点,“反正是跟投,金额可控,你想多要一点股份,操作上也行。我会留意的。就当.....分散投资,平衡一下Perasense这种硬科技项目的风险。”
李乐笑了笑,解开安全带:“谢了,安德鲁老师,这边就多辛苦你了。”
“嘁,看在钱的份上。你动动嘴,我们跑断腿。”
“晚上我媳妇儿和孩子都过来了,一起去华人街吃饭?”
安德鲁摇摇头,略带遗憾地笑了笑:“谢了,下次吧。晚上约了FSA前执法部的主管喝一杯,探探口风,顺便聊聊目前的监管风向,代我问孩子们和孩子们问好。你什么时候亲自下厨,我肯定到。”
“成,那说定了。”李乐也不勉强。
推开车门,转身冲安德鲁摆了摆手,看着车子无声地汇入车流,消失在伦敦午后明亮而复杂的街景中。
站在路边,微微仰头,眯眼看了看天空,几片云正慢悠悠地飘过。
金融城的喧嚣似乎还隐约可闻,但此刻,他更惦记的是海德公园边那栋房子里,孩子们的嬉笑声。不过,想起还有一篇带着克里克特教授死期将至的诅咒的文献综述,李乐一跺脚,恨恨的转身。
伴随着脚步声的,传来一句哼哼,“西山落残阳~~~佳人回绣房昂~~~~桃花粉面映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