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5章 删得越多,传得越广(1 / 2)

“来瓶水。”他说。

店员扫码结账,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口道:“您长得有点像新闻里那个周先生。”

周影笑了笑,声音温和得像个邻居大叔:“很多人都这么说。”

付款成功,打印机吐出一张收据。

他看也没看,随手揉成一团,扔进门口的垃圾桶。

纸团边缘,二维码一角隐约浮现三个字符:丙字017。

门铃轻响,人已远去。

风卷起那张废纸,在空中打了个旋,又落回阴影深处。

与此同时,洪兴总部地下指挥中心,王家杰死死盯着面前六块并列的监控大屏。

“丙字017”四个字如同烧红的铁钉,烙在他瞳孔中央。

过去七十二小时,这个编号在全市信息系统中爆发式闪现——学校档案扫描件里的备注栏、医院病历模板的页眉、公交调度日志的异常代码、甚至一份防汛应急预案附录中的编号序列……

两千三百一十七处独立触发点,横跨三十九个行政区,涉及五十六类公共管理系统。

“查!给我定位每一个IP地址!”他拍桌怒吼,额角青筋暴起,“谁在散播这些东西?是不是他们的人还没死绝?”

技术主管脸色发白:“……大部分数据来自非联网设备的日志备份,很多是纸质文件数字化后的OCR识别结果,源头根本无法追溯。”

“那就删!全网清洗,所有含‘丙’字加数字组合的文档一律隔离!”王家杰咬牙切齿,“我要让它彻底消失!”

命令下达后十分钟,自动化清除程序开始运行。

然而就在删除请求发出的一瞬,数十个系统的灾备协议自动激活——因判定“高频率异常删除行为”,大量原本沉睡的副本被强制上传至跨部门云端存档库,并标记为“潜在历史证据保留项”。

屏幕上,数据流动的方向悄然逆转。

删得越多,传得越广。

王家杰盯着不断攀升的同步节点数,喉咙发紧,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亲手喂养一头看不见的巨兽。

“我们删的越多……它长得越快……”他喃喃自语,声音里透出一丝近乎恐惧的恍惚。

窗外,城市灯火通明,仿佛一场无声的燃烧正悄然蔓延。

同一时间,城西一栋老居民楼的阳台上,张婉清打开了录音笔。

磁头转动的细微沙沙声中,传来一个苍老却清晰的声音:

“那天晚上,李达成说,别让下一代再替我们记。”

她按下暂停,望向远处守灯广场的方向。

那里,灯光朦胧,风声低回。

《听见灰烬》第一期正式上线。

没有画面,没有标题,只有十分钟的真实录音,在社区广播站每晚八点准时播放。

第三天,十七个老旧小区主动接入信号源。

有人打电话到居委会问:“这声音……是不是我父亲当年在工会讲话的那个调子?”

她不回应,只在每期结尾加了一句提示:

“如果你记得,请讲给一个人听。”

风,已经开始传递。

而在市委宣传部办公楼顶层,刘建国坐在灯下,翻阅着一份刚刚整理完的资料汇编。

他的手指停留在一页空白提案纸上,久久未动。

窗外,整座城市静默如谜。

唯有记忆,正在野蛮生长。

绿皮火车在铁轨上发出有节奏的轰鸣,像是一记记敲打在时间边缘的鼓点。

周影靠窗坐着,窗外是飞速倒退的山影与晨雾,灰白交错,如同未冲洗的胶片。

车厢老旧,头顶的风扇吱呀转动,吹动他额前几缕花白的发丝。

空气里弥漫着茶水、汗味和金属锈蚀的气息。

他闭着眼,却并未入睡。

耳中回响的,不是车轮碾过接缝的震颤,而是那些早已远去却又愈发清晰的声音——黄素芬扫帚下碎纸窸窣作响,那是她在垃圾站悄悄收集被焚毁的签到表残片;林秀娟用滚筒蘸墨拓印石碑时沉稳而坚定的摩擦声,仿佛在向大地索要一句迟来的证词;赵承志在废弃井底调试录音设备时那声轻微的蜂鸣,穿越三十年地下水脉,终于浮出地表;还有郑其安在显微镜下观察细胞震颤时屏住的呼吸,那一瞬,他看见了记忆的生物学痕迹。

这些声音,曾是他必须亲自守护的秘密火种。

如今,它们已汇成暗流,在无数普通人手中悄然传递。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对面座位上空荡的挂钩——那里曾挂着一个水瓶,已被前一位乘客带走。

他的帆布包安静地躺在行李架上,边缘微微翘起,像是随时准备出发。

他知道,那里面除了换洗衣物,还有一本泛黄的通讯录复印件,上面的名字大多已经不在人世,剩下的,也散落在边境小镇、海外村落,或藏身于体制缝隙之中。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市委宣传部会议室仍残留着余温。

刘建国坐在原位,指尖轻轻摩挲着笔记本粗糙的纸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