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路程,气氛更加沉闷。
连敏公主和庄小维又经过几个村庄,看到的景象大同小异:破败的房屋,面有菜色的村民,荒芜的田地,以及偶尔可见的、气派明显不同于周遭的地主庄园。
在一处田埂边,他们甚至看到一个中年汉子,正跪在地上,对着一个穿着绸缎、腆着肚子的管事模样的人磕头哀求,似乎是因无法按时交够佃租,恳求宽限几日。
那管事却一脸不耐烦,呵斥不止。
一幕幕,一桩桩,如同冰冷的雨水,不断冲刷着连敏公主固有的认知。
连敏公主一直以为,自己反抗盖伦,是为了父皇的正统,为了自身的生存,也是为了三济的安宁。
但现在,她看到的“安宁”之下,竟是如此深重的苦难。
时近中午,天空飘起了细雨。
连敏公主和庄小维看到路边有一个简陋的茶棚,便走了进去歇脚。
茶棚里生着一个土灶,上面坐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大铜壶。
几张破旧的木桌旁,零散坐着几个行脚的货郎、樵夫和农夫。
他们大多面容黧黑,手上布满老茧,正就着粗瓷碗里的热水,啃着自带的干粮。
连敏公主和庄小维找了个角落坐下,要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和几块炊饼。
茶汤浑浊,炊饼干硬,但在此刻,却也显得难得。
旁边一桌的几个农夫正在低声交谈,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最近的战事上。
“听说了吗?公主殿下在落霞关那边,打了个大胜仗!把河内郡的兵将杀得片甲不留!”
“真的?那可太好了!总算能消停一阵子了。这仗再打下去,咱们这日子可真没法过了。”
一个年长些的樵夫叹了口气,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茶碗边缘:“唉,打仗是打赢了,可这赋税……一点没见少啊。前几日,里正又来催了,说是要筹措军饷,加固城防,每家每户都得再加三斗粮……这让我们拿什么交?”
一个货郎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我前阵子往南边山里走了趟货,听说……那边罗天教的人,就不兴收这么多税!”
“罗天教?”旁边一个年轻的农夫好奇地问,“就是那群……反贼?”
“嘘!小声点!”货郎紧张地看了看四周,见连敏公主这桌像是外乡人,才继续低声道,“是不是反贼咱不知道,但我亲眼所见,他们在他们占的那几个寨子里,把大户的地都分了,佃户只需按收成交很少一部分,剩下的都归自己!也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捐税!”
年轻农夫听得眼睛发亮:“真有这等好事?那……那不是比现在强多了?”
年长樵夫冷哼一声,泼了盆冷水:“强什么?那是造反!是要杀头的!再说了,他们那套‘平等均权’,听着好听,真能做得到?自古以来,哪有不分尊卑贵贱的?”
货郎不服气道:“可人家现在确实让穷苦人有了活路啊!我听说,他们的首领说过,要‘打破旧秩序,建立新世界’,要‘平等均权,天下大同’……”
年轻农夫惊叹道:“真的吗?要真是能那样……”
“做梦吧你!”年长樵夫打断年轻农夫,“老老实实种你的地,交你的租,别想那些没用的!小心祸从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