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对话，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如同惊雷般，在连敏公主耳边炸响！
“罗天教”……“平等均权”……“天下大同”……
这些词汇，曾经在她听来，是那样的刺耳，是大逆不道的造反口号！
可如今，从这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普通百姓口中说出，却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意味！
那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口号，而是与“活路”、“吃饱饭”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实实在在的渴望！
连敏公主握着茶碗的手，微微颤抖。
连敏公主一直将罗天教视为必须剿灭的匪类，是破坏她统治秩序的敌人。
可此刻，连敏公主突然意识到，罗天教之所以能够存在，甚至在某些地方得到穷苦百姓的暗中支持，正是因为眼前这腐朽、不公的“旧秩序”，给了他们生存和发展的土壤！
徐秀吾的主张，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对这吃人世道的尖锐反抗！
连敏公主沉默无语。
她以往所接受的教育和立场，与眼前血淋淋的现实以及百姓朴素的心声，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庄小维始终安静地陪在连敏公主身边，没有过多言语，只是在她情绪明显低落时，递上一杯粗茶，或是一个平静的眼神。
夜幕降临，两人未能赶回城中，便在庄小维的提议下，借宿在一户看起来还算殷实的农家。
农家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妇，虽然生活清苦，但热情好客，将最好的房间收拾出来给他们住。
是夜，月明星稀。
连敏公主毫无睡意，站在简陋的院子里，望着远处沉眠在黑暗中的村庄轮廓。
白日的所见所闻，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喘不过气。
那些流民麻木的眼神，老妪绝望的泪水，农夫们对沉重赋税的抱怨，以及对罗天教那种复杂难言的态度……不断在她脑海中盘旋。
庄小维走到连敏公主身边：“还在想白天的事？”
连敏公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前所未有的脆弱：“我今天……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我身为一地之主，却从未真正了解过的世界。”
连敏公主开始倾诉，将白日的见闻，将自己的震撼、迷茫与痛苦，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我一直以为，我守住关隘，打败盖伦，让三济免于战火，便是对子民最大的仁慈。可我错了……大错特错！”连敏公主的情绪有些激动，“即使没有外敌，他们依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沉重的赋税，贪婪的豪强，不公的世道……这些无形的刀子，比战场上的明枪暗箭更可怕，正在一点点剥夺他们生存的希望！”
“而我……”连敏公主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我之前所思所想的，只是权谋，只是军事，只是如何在这你死我活的斗争中获胜……却从未真正俯下身，去看看我誓言要保护的子民，他们究竟需要什么！我这个公主……做得何其失败！”
连敏公主深刻地剖析自己，否定自己过去的认知和行为。
巨大的无力感和负罪感几乎要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