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一时安静下来,似乎能听见茶香漫开的轻响,慕容龙城眼尾的皱纹随眯眼的动作加深几分,指节叩了叩青瓷杯壁,温热的茶汤滑过喉间。
他余光扫过外面侍立的几名官员,腰杆绷得笔直,目光却总往主位的钱青满身上瞟,那副俯首帖耳的模样,比见了永安国皇帝还要恭谨。
秦川早看出端倪,趁机开口道:“钱老,我们看到的可不是这样。”他抬手往阶下虚指,声音压得恳切又带着锋芒:“瞧那些官员,连呼吸都那么小心,显然是唯您马首是瞻。既然他们都听您的,外面拦路的百姓又怎会与您毫无干系?”
钱青满往椅背上一靠,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笑:“他们自己要站在那儿表忠心,我总不能把人赶走吧?”他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沫沾在唇角也不擦:“百姓拦路有何难?让总兵大人御空过来便是。手握兵权的大将,总不至于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难不成是个只会耍枪的普通武夫?”
“当啷”一声,慕容龙城将茶杯重重顿在案上,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在紫檀木上烫出浅淡印记。他原本松弛的肩背骤然绷紧,银须下的嘴角抿成直线:“好!钱老既如此说,老夫便信你们毫无瓜葛!”话锋陡然一转,他往前倾身,眼中寒光乍现:“但朝廷钦派的调查,绝无半途而废的道理!还请钱老出面调停,给永安国留份颜面,也算是帮老夫一个忙。”
这招以退为进让钱青满犹豫了起来。他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锦袍扫过桌沿带倒了茶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堂内的空气仿佛凝住,他踱了三步,末了才长叹一声:“不是我们不给面子,实在是蓝田镇没什么可查的。”他转身面对慕容龙城,双手负在身后:“你们要的调查结果我能给,不过是常见的风寒变种,对身体毫无妨害。就算把县衙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半分异常,何必白费力气?”
慕容龙城的脸色愈发阴沉起来,他霍然起身,银袍下摆无风自动:“老夫念及双方情分,才先上门商议,而非直接动手!”他指向门外,声音陡然拔高:“蓝田镇是永安国疆域,皇家使团有权彻查任何角落!我们可以放下皇家威仪,御空越过百姓,但你们若再阻拦······”他顿了顿,故意加重语气:“外面道玄宗的弟子已蓄势待发,若不是老夫拦着,这地方早成血海了!钱老,别再执迷不悟!”
钱青满自然不愿就此让步,可对方若是真与道玄宗联手强攻的话,这边的秘密是根本捂不住的。到时候言传出去,天下势力都会蜂拥而至,清教这点根基根本守不住。他脸上的强硬渐渐褪去,挤出两声干笑,语气软了下来:“慕容先生莫动怒。这样,你们先回去等候片刻,老夫去劝说那些百姓。大家和和气气的,也能少造杀孽。”
“哼!”慕容龙城转身一甩袖子:“一言为定!那老夫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若是拖延太久,严将军恐怕没那么好脾气!告辞!”说着,他带着众人离开了客厅。
慕容龙城着急离开也是有目的的,他是想亲眼目睹这钱青满到底如何发号施令,看看他们到底用什么方式来影像这些感染者。
直到堂外脚步声彻底消失,钱青满的脸色才彻底垮下来,他猛地拍向桌面,茶盏震得嗡嗡作响:“刚才你怎么一言不发?难不成真有心叛教?”
太师椅上,李长卿缓缓抬眼,半眯的眸中寒光一闪而逝,像藏在鞘中的利剑:“我早说过,你们的事我不会掺和。我来这里,不过是帮你们遮掩道玄宗的耳目。”他手指敲击扶手,语气带着几分讥诮:“外面强者环伺,你真以为凭这点手段就能起势?目光短浅!眼下唯有低调行事才能保住清教,依我看,这地下灵石矿不如放弃,先尽量开采一批,准备撤退。”
“撤退?”钱青满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色瞬间阴沉如铁:“你以为这种规模的矿藏有很多吗!?别忘了,当初你也是我们中的一员!上一代主教花费的多大的力气与代价,才把你送入道玄宗!如今你居然对我清教不管不问!哼!你现在修为站在顶峰,以为没有人能压住你了?若是老夫把你的身份宣扬出去,到时候也不用我动手,你的那些同门就会出手杀了你!”
话音未落,钱青满猛然睁眼,瞳孔中泛起层层水色涟漪,一股无形的精神压力骤然扩散开来,三阶水纹,那是高阶感染者独有的威压,堂内的烛火都被压得矮了半截,灯油在灯盏里晃出细密的波纹。
李长卿却不为所动,缓缓闭上双眼。眉心处忽然亮起一点淡青色微光,一枚米粒大小的剑影在光晕中若隐若现,剑身上的纹路清晰可见。他没有动用半分灵力,仅以剑印尘心心法抵挡这精神压迫,那是道玄宗的独门心法,专克这类精神操控。
“好啊!连主教的话都敢违抗,你果然是想叛教!”钱青满的精神压力又加重几分,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清教当初给了你那么多的好处,你就是这么回报的?”
剑印尘心已被李长卿修至化境,那淡青色剑影轻轻一颤,便将精神压力尽数挡在体外。他缓缓睁眼,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虽不会对你动手,你也别逼人太甚。眼下这局面,若我撒手不管,仅凭你和那些低阶感染者,能挡得住慕容龙城和道玄宗的联手?钱青满,你还是识时务一点比较好!”
“你!”钱青满气得胸口起伏,却偏偏奈何不了对方,李长卿的剑印尘心威力不俗,硬拼下去他讨不到好。他重重冷哼一声,收回精神压力,瞳孔中的水纹渐渐褪去:“好!守护地下圣地的事交给你!”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阴狠,“若是这里守不住,你的那两个什么弟子的事情,我也不介意说出去!”
李长卿眉心的剑影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钱青满见状,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出堂外,足尖一点便御空而去,青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云层中。堂内只剩李长卿一人,他望着钱青满离去的方向,眉头紧皱,良久才重重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