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尔德抬起眼皮看了一旁束手而立的叶齐德一眼,道:“从王储远征碎叶城却大败亏输这件事来看,唐军之战力是远胜于我们的,因为这其中虽然王储犯了很多错误,但每一次对阵之时唐军都呈现碾压之势便足以说明问题。”
“嗯。”
穆阿维叶脸色不好看,作为大食的哈里发、唯一的统治者,承认自己军队战力不如人是很难堪的一件事,不过他并未因此掩饰什么,不如就是不如,并不会因为他不承认就不存在。
叶齐德与谢赫则一同露出感激神色,虽然都是败军之将,但因自己无能而拖累军队战败与敌军战力太强而失败,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不是我无能,实在是敌人太强猛!
由此,他所获得的惩罚也会大大不同……
赛尔德续道:“所以,无论是翻阅波斯高原神兵天降至摩苏尔城的大唐陆军,还是横穿波斯海溯流而上攻陷泰西封城的大唐水师,即便其远离本土、后勤决断,却仍有一战之力,想要将其彻底歼灭、收复国土,逼近需要长期征战,且需付出惨痛代价。”
穆阿维叶吐出一口气,点点头:“是我对大唐过于轻视,即便已经御驾亲征失败一回,却还想着一雪前耻,结果重蹈覆辙。”
上一次他御驾亲征却遭遇惨败,其实心里一直不太服气,因为两军对阵争锋之时虽然处于下风,但导致彻底失败却是因为唐军“出奇制胜”,用一种奇怪的武器飞上天空降维打击,使得他认为那并非常态。
只要兵力更多、绸缪缜密,唐军并非不可战胜。
这才有了叶齐德统率各族联军二十万风风火火攻袭碎叶城之战……
赛尔德笑道:“一时之胜败,哈里发何必放在心上?但倘若您忍不下这口气誓要将唐军歼灭、收复失地,那就要必须从地中海抽调水军沿运河进入红海,再赶赴波斯海抄唐军之后路,还要防备没巽港的唐军水师……因为对于帝国骑兵来说,攻陷泰西封城的唐军水师几乎是不可战胜的。”
这个年代打仗就是这样,陆军对陆军、水军对水军,想要跨越兵种以陆军歼灭水军,绝无可能。
穆阿维叶沉吟不语。
他明白赛尔德的意思,因为抽调地中海的水军去攻打唐军、收复泰西封城,就意味着对帝国对拜占庭数十年战争之中取得的优势将会一朝丧尽,拜占庭会趁着帝国在地中海兵力不足而展开反攻。
这是不能接受的。
他尚为大马士革总督之时便奉第二任哈里发之命筹建帝国海军,并且在成为哈里发之前于凤凰港取得大捷重创拜占庭水军,这是他的荣耀,也是他能够顺利成为哈里发的根基。
这就是赛尔德问他“志向在哪里”的原因。
若是“志在帝国”,那么当然可以抽调水军、集结部队,与唐军轰轰烈烈展开大战,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本土作战的大食军队战胜远征而来、后勤全无的唐军。
全歼唐军也不是没可能。
但倘若他“志在四方”,试图完成前无古人的宏图霸业,那么就要隐忍,因为“攘外必先安内”,大唐毕竟太过遥远、鞭长莫及,征服拜占庭、攻陷君士坦丁堡、完成横跨地中海的统一,才最为关键。
思虑转动,他若有所思:“或许,唐人正是看准帝国当下所处之困境,这才敢于长途奔袭、劳师远征?”
赛尔德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点头予以认可:“正是如此。无论其陆军长途奔袭摩苏尔城,亦或是水师攻陷泰西封城,看似如火如荼实则极其克制,否则只需将其无敌水师全部派往波斯海在巴士拉登陆,猝不及防之下很可能被其攻占整个两河流域。”
道理已经很明显,唐军既然有所克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泰西封城、摩苏尔城之后并未趁势继续突进,而是在这两座城池驻扎休整,便可以估测其意图。
穆阿维叶叹息一声:“以战促谈!”
赛尔德欣然道:“就是这样。”
穆阿维叶道:“他们想谈什么?”
“赔款、停战、通商,如此而已。”
“呵,如此而已?”穆阿维叶冷笑一声,倏地重重一拍案几,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城下之盟,奇耻大辱!”
叶齐德与谢赫吓得战战兢兢、凝息屏气不敢发出丝毫动静,唯恐成为哈里发怒气宣泄之地。
赛尔德捋着胡子,笑呵呵道:“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才是真豪杰。两次对唐战争已经说明帝国当下之国力不如唐国,既然如此自当忍辱负重积蓄力量,待到征服拜占庭之后再与唐国一较短长。明知不敌却还要为了所谓的面子举国征战,你才是真正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