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皮教过我,真记得的人,肉身是有记忆的。
我把手伸向灶膛里跳动的火苗。
没用灵气护体,就这么赤裸裸地伸过去。
没有那种皮肉烧焦的剧痛,只有一股温热的暖意顺着掌纹游走。
火焰在我掌心舔舐,竟然扭曲成了两个字——“妹妹”。
那是我的执念,是刻在骨髓里的恨和爱。火烧不掉。
我又走到井边,把耳朵贴在冰凉的井壁上。
没有回声,只有一只螺蛳在水底缓缓爬行的摩擦声。
它在用壳撞击石壁,一下,两下……那是某种节奏。
我听懂了。那是母亲生前最爱哼的那首摇篮曲。
最后,我摸向左手背。
那枚平日里总是发烫、躁动的啮痕印,此刻安静得像是一块死肉。
我明白了。
不是我脑子坏了,是它们把那些太痛苦的东西暂时“拿”走了。
这些活物,这口井,这把火,都在替我记着。
深夜,地面突然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震颤。
地气震荡。
这不是地震,是野人山地下的古阵在呼吸。
满园的植物无风自动,藤蔓像蛇一样疯狂扭曲。
小满吓得哇地大哭出来,本能地张嘴就开始唱那种古怪的童谣,那是他用来稳定地气频率的手段。
歌声一起,一道银白色的影子猛地扑过来。
是惊云。
这头凶兽没有咆哮,而是直接卧倒在我身边,用它沉重的身躯死死压住我颤抖的手臂——它怕我在地气冲击下共感溃散。
叠梦师光着脚冲进来,一把抱住我的脑袋,强行发动能力想要接入我的梦境链。
下一秒,她尖叫起来,声音里满是惊恐:“哥哥!你的梦没了!里面全是黑的!”
就在我感觉意识快要被那个黑洞吞噬的时候,房门被撞开了。
七个孩子,一个不少,全都跑了进来。
他们没人说话,也没人指挥,就像是排练过无数次一样,围着我躺下。
七只小手,有的搭在我的肩膀,有的按在我的腿上,有的握住我的手指。
他们的呼吸开始调整,慢慢地,七个心跳声汇聚成了一个频率。
“咚——咚——咚——”
强有力的心跳声,顺着肢体接触传导进我的身体,像是一个巨大的泵,强行带动着我那颗几近停摆的心脏重新跳动。
我躺在中间,看着头顶漆黑的房梁。
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想不起自己是谁,想不起为什么要躺在这里,甚至想不起这群孩子叫什么。
但我感觉不到一丝恐惧。
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夜风拂过窗外的林梢,扫过新生的藤蔓,最后卷着几片槐树花瓣,轻轻落在我脸上。
我忽然笑了,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嘴里喃喃道:“好像……有人在叫我爷爷。”
这句话一出,围着我的孩子们全都抬起头,惊喜又错愕地看着我。
摇芽小心翼翼地问:“你还记得吗?”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眼神有些涣散,却异常明亮:“不记得名字。但记得这个声音,很老,很远……像是从地底下传上来的。”
就在这一刻,异变突生。
院子里的那口古井,井水毫无预兆地沸腾了三息。
灶膛里早已熄灭的余烬,突然腾起一朵金色的火莲。
老槐树猛地一颤,漫天花瓣如雪般落下,每一瓣上,都隐约显出一个虫蚀般的纹路——那是古篆体的“安”字。
风卷起一片花瓣,轻轻贴在我的唇边。
这一次,我不追问真相,也不强求记忆。
我就在这儿,是一截朽木也好,是一块石头也罢。
我闭上眼,任由那种黑暗将我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