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酸像是要反上来把喉咙烧穿,我抓起桌上那块早已凉透的烤红薯,连皮都没剥,狠狠咬了一口。
那天阳光出奇的好,好到让人觉得刺眼。
我拖着那把老藤椅挪到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光斑透过叶缝洒下来,像是一地碎银子。
我就这么瘫着,盯着一只蚂蚁沿着我的裤脚往上爬。
“哥,趁热。”
一个剃着平头的小男孩跑过来,手里捧着刚出锅的红薯饼,油滋滋的,香气直往鼻孔里钻。
我抬头看他。
这孩子左边眉毛上有道疤,那是为了试探地气频率被碎石崩的。
我记得这道疤,记得他笑起来缺颗门牙的样子,甚至记得他睡觉爱磨牙的毛病。
我张了张嘴,舌尖在那两个字的发音位置打了个转,却像是一脚踩空了楼梯。
名字没了。
那个名字就在嘴边,像条滑溜的泥鳅,无论我怎么用力去抓,它就是不肯浮出水面。
我的手僵在半空,眼神大概有些发直。
男孩似乎早就习惯了。
他没表现出半点惊讶或难过,只是把那块烫手的红薯饼硬塞进我手里,咧嘴一笑,露出那颗还没长齐的门牙,转身蹦蹦跳跳地去追一只胖橘猫。
我握着饼,指尖被烫得发疼。这疼让我觉得真实。
下午的时候,日头偏西,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那个总是穿着不合身睡衣的小姑娘走了过来。她是叠梦师。
“该睡了。”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空气里的尘埃。
我顺从地躺回藤椅上,看着她那张稚嫩却透着早熟的脸,脑子里那种令人抓狂的空白感再次袭来。
恐惧像潮水一样漫过脖子,我一把抓住了她细瘦的手腕。
“你是……谁家的孩子?”
这话一出口,我就想抽自己一巴掌。多混账的问题。
她没挣脱,也没生气,更没像普通孩子那样委屈得红眼圈。
她只是反手握住我的手掌,轻轻贴在我的心口位置——那是心炉所在的地方。
“你不记得没关系。”她把额头抵在我的手背上,“你的心还认得我。”
一股奇异的热流顺着她的掌心渗进我的胸腔。
我低头看去,心炉位置的皮肤下,竟然隐约浮现出七团淡淡的红光。
那是人形的轮廓,高矮不一,那是他们这七个孩子,在无数个日夜里靠近我时,留下的“温度”。
那是比记忆更顽固的烙印。
傍晚,天色刚擦黑,我习惯性地去摸怀里的牛皮笔记本。
空的。
我疯了一样翻遍了屋子,床底、枕头套、甚至是灶台下的柴火堆。
没有,哪都没有。
那是我的命根子,是我确认自己还活着的唯一证据。
直到我听见后院井边传来撕纸的声音。
“嘶啦——”
我冲过去。
摇芽正坐在井栏上,那个晨铃人小姑娘,正慢条斯理地撕下笔记本的一页,扔进面前的火盆里。
火光映着她的脸,平静得近乎冷酷。
“你在干什么!”我吼了一声,声音却哑得厉害。
她没躲,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上面记的东西太重了。你每看一次,神魂就裂一次。这本子不是在帮你记,是在要你的命。”
一张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纸页卷入火舌,瞬间化作灰烬。
那是我昨天刚记下的关于“野人山阵眼”的推测。
我看着那团飞舞的纸灰,那种被掏空的恐慌感让我浑身发抖:“没了它……我就彻底瞎了。”
“现在换我们记。”摇芽抬起头,那双总是像古井一样波澜不惊的眼睛里,此刻蓄满了一层薄薄的水汽,“你歇着。只要我们还活着,你就丢不了。”
“你们……”我喉咙哽住,“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她把最后一张纸扔进火里,看着它化为乌有,轻声说:“因为是你先听见了我们。”
这帮没人要的疯孩子,这帮被世界遗弃的怪胎,只因为我能听懂他们的只言片语,就要把我的命背在身上。
我没再说话,转身走向灶台。
我需要验证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