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蹲在灶前捏泥巴,小拇指沾着草汁,捏出个迷你灶台,比他的拳头还小,歪歪扭扭的烟囱里插着根细柴:“阿寂的灶,烧柴柴。”每晚他都踮脚往小灶台里添根柴,火没点着,倒把泥巴熏得黑红黑红。
白芷坐在灯前剪头发,银剪子“咔”地轻响,一缕黑发落在灰堆上。
她摸着发梢的弧度,像是在摸谁的脸:“你听过‘爸爸’,该知道家是什么——不是血脉,是有人等你吃饭,有人喊你名字。”
第七天清晨,灰核泛出暖光,像颗冬眠将醒的心脏。
清明后第三场雨来得急。
雷声滚过野人山时,我们在南墙老藤根下挖坑——正是当年白藤汁开花的地方,土松得能攥出水。
摇芽捧着灰核,指尖沁着雨珠,正要往下埋,灰核突然“咔”地裂开道缝。
里面没有骨屑,是一滴凝固的眼泪。
那滴泪映着整座听语园:竹棚上的橙红彩布还在滴水,灶房烟囱飘着新升的炊烟,婴儿在白芷怀里蹬腿,惊云叼着小满的泥灶台往屋里跑——连我“看”着的视角,都被收进了泪里。
“放吧。”我“说”,心律顺着地脉渗进摇芽掌心。
她轻轻把灰核放进土坑。
我引着晶核碑与雷声同频,“嗡——嗡——嗡——”三声,雨水顺着老藤的脉络滴落,渗进泥土。
地动了。
不是地震的摇晃,是细微的、欢喜的颤动,像春芽顶破冻土时,土地在笑。
第一株新芽钻出地面时,我“看”清了它的模样——茎上缠着梅花纹,和婴儿额角的红印一个样,枝头挂着露珠,圆滚滚的,像颗闭合的眼。
当晚婴儿翻了个身,小拳头揉着眼睛,无意识地喊:“阿……寂……”
全园的呼吸都顿住了。
惊云伏下身子,耳朵贴在地上,尾巴尖轻轻抖——它听见了,我也听见了,地下传来极轻的回应,像是风吹过空壳,又像一句“我在”。
白芷抱着孩子走到新藤前,把他的小手覆在叶片上。
那株带梅花纹的矮藤突然一颤,叶脉里亮起一线金纹,顺着藤蔓爬向园子里的槐树、井台、灶台,最后漫进晶核碑的纹路里。
风穿过林梢,扫过重燃的灶台,最后停在新藤的露珠上——那滴露正慢慢胀大,像在攒着什么话。
我“听”见远处传来惊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突然顿住。
它的尾巴尖扫过新藤,喉间发出低低的呜鸣——
新藤生发第七日的清晨,该有什么事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