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舟楫撕裂长空,琉璃星辉在罡风中拖曳出长长的光痕,如同划破苍穹的流星。舟头,张阿铁负手而立,劲装猎猎,目光如渊,俯瞰着下方飞速掠过的苍茫大地。业火莲心尺悬于腰间尺囊,温润内敛,尺尖那点真空佛焰微微摇曳,将舟身丈许范围笼罩在永恒安宁的净域之中,隔绝了高空的凛冽与喧嚣。
西漠的轮廓在视野中迅速模糊、后退。
下方,曾经浸透血泪的焦黑戈壁,如今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笔点染上了斑驳的新绿。深棕近黑的新生土壤如同巨大的伤疤正在愈合,顽强地覆盖着昔日的辐射硬壳。蜿蜒的清澈溪流如同大地的血脉,在阳光下粼粼闪光。星星点点的嫩绿顽强地钻出地面,如同墨色绒布上撒落的翡翠。远处,梵音公路巨大的机械罗汉残骸旁,蚂蚁般的人影仍在忙碌,叮叮当当的拆解锻造声依稀可闻,仿佛在为这片新生的大地敲打着希望的鼓点。
然而,随着舟楫坚定不移地向南疾驰,这劫后新生的景象开始悄然褪色。
绿色变得稀疏、挣扎。清澈的溪流逐渐稀少、浑浊,最终隐入干涸龟裂的河床。大地重新显露出它枯黄、苍凉的本色,但不再是西漠那种被辐射灼烧后的死寂焦黑,而是一种原始的、缺乏水分的贫瘠。焦黑的硬壳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裸露的、被风沙打磨得棱角分明的赤褐色岩石和粗糙的沙砾。空气也变得干燥灼热,西漠残留的硫磺与焦糊气息彻底消散,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带着尘土腥味的干燥。
风,开始变得不同。
不再是西漠高空那种带着辐射尘埃颗粒感的凛冽罡风,而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蛮横的荒风。它卷起地面的沙尘,形成一道道昏黄的沙柱,如同在大地上游走的枯黄巨蟒,发出呜呜的低吼。风中夹杂着远方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奇异兽吼,声音沉闷而悠长,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亘古洪荒的苍凉与野性。这兽吼并非单一的,时而低沉如闷雷滚动,时而尖利如金石摩擦,彼此呼应,构成一幅充满原始搏杀气息的背景音画。
“呜嗷——!”
星团子趴在舟舷边缘,毛茸茸的大脑袋好奇地探出去,纯净的大眼睛里映着下方飞速变幻的景色。它似乎被风中那奇异的气息和兽吼吸引,尾巴尖的混沌星云不自觉地加速旋转,发出细微的嗡鸣,纯净的佛光本能地微微外放,如同探索的触角,感应着这片陌生土地的原始脉动。
“啧,风里都带着股野牲口的臊气!”龙焱扛着他那对标志性的“一锅烩”和“乱炖”,站在舟尾,银灰色的碎发被狂风吹得根根倒竖。他用力吸了吸鼻子,金色瞳孔里闪烁着兴奋与警惕交织的光芒,“比西漠那破地方带劲多了!不过…这鬼地方水汽稀薄得可怜,龙爷嗓子都快冒烟了!老张,你说的那醉龙涎,可别是骗龙爷来啃石头的!”
青溟盘坐舟中,冰魄刻刀横于膝前,寒气凝练如霜华。她冰蓝的眸子扫过下方愈发荒凉的大地,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泉击玉:“生机内敛,藏于险恶。此地法则混乱原始,能量驳杂暴戾,远胜西漠。” 她指尖一缕冰魄灵气逸出,在灼热的荒风中竟凝而不散,表面迅速凝结出细密的冰晶,又被瞬间蒸发,循环往复。“冰魄运转,滞涩三分。”
张阿铁微微颔首,归墟真我境的道韵在识海中缓缓流淌,如同无形的雷达扫描着这片天地。他感受着空间法则的细微扭曲,大地深处混乱狂暴的地脉能量,以及空气中那无处不在、如同背景辐射般的原始蛮荒意志。“归墟道韵亦受压制,”他沉声道,声音在舟楫的琉璃护罩内清晰回荡,“此地‘存在’之基,更近混沌。小心。”
舟行疾速,下方地貌愈发奇诡。
平缓的戈壁逐渐被起伏的丘陵取代,赤褐色的山岩如同巨兽裸露的脊骨,狰狞地刺向天空。山间偶尔可见深不见底的裂缝,蒸腾出带着硫磺味的白色雾气。植被变得极其稀少且怪异,大多是低矮、多刺、颜色灰暗的灌木,或是叶片肥厚、表皮覆盖着蜡质、能在贫瘠岩缝中汲取养分的奇特植物。空气中弥漫的尘土腥味里,开始混杂进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的腐殖质气息和某种奇异草木的辛辣芬芳。
就在这荒凉与奇诡交织的画卷尽头,一道磅礴的、如同天地脊梁般的巨大山脉轮廓,在地平线上缓缓隆起。
那便是西漠与南荒的分界岭——千嶂山。
山势雄浑无匹,连绵不绝,主峰高耸入云,峰顶隐没在稀薄的高空云气之中,山体呈现出一种铁锈般的深褐色,间杂着大片大片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斑块。无数道巨大的裂隙如同狰狞的伤疤,遍布山体。最令人震撼的是,整座山脉仿佛被一种极其庞大、坚韧的生命力所缠绕、覆盖!
粗壮无比的墨绿色藤蔓,每一条都粗如水缸,虬结盘绕,如同沉睡的太古巨蟒,从山脚一直攀援到山腰甚至更高的地方。藤蔓表皮粗糙,布满瘤节和尖锐的倒刺,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它们或深深嵌入山岩,将巨石勒出裂痕;或彼此绞缠,形成巨大的藤网;或独自横空,跨越深不见底的峡谷,如同天成的桥梁。藤蔓之上,又寄生着无数稍细的藤条、坚韧的苔藓、色彩鲜艳却形状怪异的蕨类和菌类,形成了一片依附于巨藤的、生机勃勃却又充满原始压迫感的空中森林。
归墟舟楫缓缓降低高度,如同小心翼翼靠近巨兽的飞鸟,悬停在千嶂山外围一处相对平缓的山坳上空。从这里俯瞰,景象更加震撼。
山坳深处,依托着几根最为粗壮、如同擎天巨柱般的古老藤蔓,赫然镶嵌着一片巨大的聚落——千藤寨。
寨子并非建造在地面,而是巧妙地“生长”在那些巨藤之上!
粗壮的藤蔓主干被掏空、加固,形成了天然的房屋框架和通道。坚韧的藤条被编织成巨大的平台,铺设在藤蔓分叉处,形成一片片悬空的广场和街道。房屋就地取材,以巨大的、经过特殊鞣制处理的坚韧藤皮、切割平整的山岩以及巨兽骸骨混合搭建而成,形态粗犷原始,却与下方虬结的巨藤和嶙峋的山岩完美融合,透着一股蛮荒的生命力与稳固感。
寨子外围,没有高耸的城墙,只有利用天然陡峭山崖和巨藤缠绕形成的复杂防御工事。巨大的木刺栅栏、悬挂着兽骨风铃的藤网、以及依托山岩开凿出的隐蔽了望孔,构成了寨子的屏障。
此刻,正值傍晚,寨子里升腾起袅袅炊烟。那炊烟并非寻常木柴燃烧的灰白色,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淡紫色,散发出淡淡的草木辛辣香气,融入山间渐起的薄雾之中。
而最让舟上众人感到奇异的,是寨子内外活动的“居民”。
人族猎户穿着坚韧的兽皮和藤甲,背着造型夸张、如同小型床弩般的巨大骨弓或石矛,皮肤是长期风吹日晒的深古铜色,眼神锐利如鹰隼。他们并非孤身行走,身边几乎都跟随着形态各异的强大兽类伙伴!
有身披厚重鳞甲、形似穿山甲却大如牛犊、背上驮着沉重货物的“驮山兽”,步伐沉稳,每一步都让脚下的藤桥微微震颤;有体型矫健、皮毛斑斓、眼神灵动、蹲伏在主人肩头或灵活穿梭于藤蔓间的“影爪山猫”,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甚至还有几头翼展惊人、羽毛如同燃烧火焰般的巨鹰,栖息在最高的藤屋顶端,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下方的山道和天空,偶尔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唳鸣。
人与兽之间,并非主仆,而是一种奇异的共生与默契。猎户会随手将一块烤熟的、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肉干抛给身边的影爪山猫;山猫则会用毛茸茸的脑袋蹭蹭主人的腿,发出低低的呼噜声;驮山兽的主人会轻轻拍打它厚重的鳞甲,低声安抚;而那些火焰巨鹰,当猎户发出特定的呼哨时,会立刻俯冲而下,稳稳落在主人粗壮的臂膀上。
整个千藤寨,弥漫着一种野性、粗粝却又和谐共生的原始气息。人族与荒兽,在这片蛮荒边缘的藤蔓王国里,共同构成了抵御恶劣环境、搏杀求存的整体。
“嘿!有点意思!”龙焱的金色瞳孔里兴趣盎然,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目光扫过那些体型彪悍的荒兽伙伴,“这些大家伙,看着就比西漠那些破铜烂铁带劲!肉肯定也筋道!还有那鸟…烤翅膀一定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