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铁的手指悬停在泉眼上方,指尖离那半截枪纂不足一寸。冰寒刺骨的污浊湖水被无形的道韵推开,露出的枪纂残骸在归墟之力的照耀下,如同沉眠的凶兽睁开了眼。逆鳞斑驳,狰狞的棱角上,黏结着大块凝固的胭脂棘花粉血珀,深红近黑,在昏暗的湖底折射着妖异的光。一股极其熟悉又异常遥远的锐气,混杂着北极冰原的凛冽与伽蓝城香火的温厚,针一般刺入张阿铁的识海。
他脊骨里的归寂枪本体发出一声低沉嗡鸣,枪身滚烫,仿佛被投入熔炉。这嗡鸣并非抗拒,而是一种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界限的、血脉相连的共振。
“老张!”龙焱的吼声裹挟着混沌龙息,震得头顶岩屑簌簌落下。他庞大的龙躯在狭窄的湖底洞穴里艰难地翻转,龙爪撕碎几条被惊扰扑来的金属盲鱼,金铁交鸣之声刺耳。“杵在那儿发什么愣?这破铁棍子碍事就拔了它!老子快被这腥水腌入味了!”他甩了甩龙头,试图甩掉黏在鳞片上的鱼内脏和冷却液结晶,动作间带起沉闷的水流,搅得湖底污浊翻涌。
青溟的冰魄莲台无声滑至张阿铁身侧,九重莲瓣旋转,将翻涌的污秽与辐射能量隔绝在外,只留下那片被归墟之力圈出的澄澈区域。她的目光锐利如刻刀,扫过枪纂逆鳞上那层厚厚的血珀。“血珀凝形,非百年光阴不可成。这花粉…至少是三十年前此地的胭脂棘所遗。”冰魄刻刀的刀尖隔空点向血珀核心一点极细微的淡金色纹路,“看这里,归墟道韵…是你的,却又不同。更沉凝,更…圆满。”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像是未来的东西,锚定在此刻。”
“未来的东西?”龙焱的龙睛瞪得滚圆,金瞳里混沌气翻涌,“扯淡!老张的破枪不就在他自己手里攥着?难不成这破棍子还会分身?还是他以后想不开,把吃饭的家伙掰一截埋这臭水沟里?”他烦躁地用尾巴拍打岩壁,碎石崩飞。机械师蜷缩在莲台边缘,齿轮转动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截枪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恐惧气音:“吞…吞星者的封印…动了…佛窟…佛窟要醒了…”
张阿铁的手终于落下,没有直接触碰那截冰冷的金属,而是虚按在血珀之上。四境归墟的力量如同最精微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刺入那层凝固了时光与花粉的屏障。
轰——!
识海剧震!并非攻击,而是一段被强行烙印的“未来”碎片,裹挟着狂暴的时空乱流,狠狠撞入!
他“看”到的并非清晰的景象,而是扭曲破碎的光影与震耳欲聋的轰鸣。视野剧烈摇晃,仿佛置身于一场毁天灭地的风暴核心。脚下是崩塌的佛窟金顶,巨大的佛像头颅滚落尘埃,断裂的脖颈处喷涌着炽热的、混杂着星舰燃料和佛门金光的诡异流质。天空被撕裂,巨大的星舰残骸如同燃烧的陨石般坠落,拖拽着长长的、污染了天穹的尾焰。无数沙民和半机械怪物在废墟中哀嚎奔逃,身躯在强烈的辐射和某种无形的力场下扭曲、溶解。
就在这片末日景象的中心,一个身影巍然屹立。那身影模糊不清,被狂暴的能量乱流撕扯着轮廓,但张阿铁瞬间认出了那熟悉的姿态——是他自己!未来的自己!
未来的“张阿铁”浑身浴血,归寂枪已断,只剩下手中紧握的半截枪纂。枪纂上,归墟道纹前所未有的璀璨,却又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他正面对着佛窟最深处一个缓缓张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幽暗裂隙。裂隙中涌出的并非混沌,而是粘稠得化不开的、由无数扭曲梵文和星舰导航符文绞缠成的污秽洪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堕落与破灭气息。那气息…与伽蓝城药师殿佛龛下冰封的星舰驾驶舱里残留的、属于初代舰长的疯狂执念,同源而出,却更加庞大、更加邪恶!
“守不住…也要守!” 未来自己的怒吼穿透时空的阻隔,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直接在张阿铁此刻的识海中炸响。这声音疲惫不堪,却又蕴含着一种压垮天地的沉重意志。
紧接着,未来的“张阿铁”做了一件让此刻的张阿铁心神俱震的动作——他反手,将仅剩的那半截枪纂,带着其上流转的、属于未来巅峰境界的归墟道韵,狠狠刺向脚下金顶崩裂后露出的、唯一尚算稳固的岩层节点!枪纂入地的刹那,狂暴的归墟之力与佛窟地脉、星舰残骸的混乱能量激烈冲突、湮灭,最终竟奇异地形成了一道暂时的封印力场,将那幽暗裂隙中涌出的污秽洪流死死堵住!
而枪纂逆鳞上沾染的、未来战场中漫天飞舞的胭脂棘花粉,也在那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瞬间,被灼热的高温和混杂的力量洪流,瞬间熔铸、凝结,覆盖在了枪纂之上,形成了此刻张阿铁眼前所见的这块深沉血珀!
碎片结束。剧烈的抽离感让张阿铁猛地一晃,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滴入冰冷的湖水中。他捂着仿佛要裂开的额头,急促地喘息。
“喂!老张!”龙焱察觉到不对,混沌气一卷,震开纠缠的金属鱼群,龙头凑近,“你看见啥了?脸白得跟鬼似的!”
青溟的冰魄刻刀已无声无息地横在张阿铁身前,刀尖指向泉眼枪纂,凛冽寒气将周围湖水都冻结出细密的冰晶。“时空道标…逆流之锚。”她盯着那截枪纂,琉璃心光流转,试图解析那超越现世的道韵,“未来的你…将此刻定为归墟道力回溯的支点。拔除它,佛窟下那个‘东西’…恐怕会提前醒来。”她看向张阿铁,“你看到了什么?”
张阿铁深吸一口气,压下识海的翻腾和那股末日降临的窒息感,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佛窟金顶崩塌…星舰坠落…污秽的洪流…未来的我…用这截枪纂,暂时封住了源头。”他目光沉凝地看向泉眼深处,那被枪纂堵住的缝隙,“源头…就在这一。这枪纂,是未来之我送回此刻的‘楔子’,既是封印,也是一个…道标。”
“道标?”龙焱的龙睛里混沌气急速旋转,显出几分凝重,“指向啥?那窟窿里的鬼东西?还是…未来你捅娄子的地方?”他烦躁地用爪子刨了刨湖底的淤泥,“管他娘的!堵着泉眼,水都臭了!沙民等着这水救命,佛窟里的东西醒了正好,老子一口吞了加餐!”
“没那么简单。”青溟的刻刀虚划,在冻结的冰面上勾勒出复杂的时空涟漪轨迹,“这锚点维系着一段极其脆弱的时空平衡。强行拔除,封印崩溃还在其次,更可能引发锚点道韵的连锁崩塌,冲击此刻的时空结构。轻则此地化为时空乱流的绝域,重则…”她顿了顿,冰魄般的眼眸看向张阿铁,“可能扰动你自身的道基,甚至让那‘未来碎片’中的某些灾厄提前降临。”
机械师发出更加惊恐的呜咽,身体抖得像筛糠。
张阿铁沉默着,右手缓缓握紧了脊骨中嗡鸣不休的归寂枪本体。枪身滚烫,传递着跨越时空的沉重与悲壮。未来之影的怒吼犹在耳边——“守不住…也要守!”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所有波澜已被深沉的归墟漩涡吞噬,只剩下磐石般的决断。四境归墟的道韵不再小心翼翼地探察,而是如同苏醒的太古巨鲸,沉稳而磅礴地弥漫开来,将整个湖心泉眼区域完全笼罩。金色的归墟道纹在他周身皮肤下浮现,明灭流转,与泉眼中那截来自未来的枪纂残骸产生着深沉而玄奥的共鸣。
“龙焱。”张阿铁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干啥?”龙焱昂起龙头,金瞳锁定张阿铁。
“混沌龙息,最大程度压制此地辐射与时空涟漪。青溟说的对,不能让它提前‘醒’。”
“啧,麻烦!”龙焱嘴上抱怨,动作却毫不含糊。庞大的龙躯猛地一沉,四爪深深扣入湖底岩层。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如同风箱般鼓胀,下一刻,一道凝练到近乎实质、色泽混沌如开天之初的吐息,从他狰狞的龙口中喷薄而出!这吐息并非火焰,而是一种湮灭万法、镇压混乱的原始力量,瞬间覆盖了整个湖心区域。翻腾的辐射溶液被强行凝固,紊乱的地脉波动被强行抚平,连那些疯狂扑咬的金属盲鱼,都在触及混沌吐息的边缘时瞬间僵直、分解,化为最原始的金属微粒沉落。
整个地下空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混沌龙息那低沉、令人心悸的轰鸣在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