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压力骤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眩晕和一种近乎窒息的紧迫感!机会稍纵即逝!王大海随时可能回来!老吴就在门外!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光芒!
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痛苦虚弱?他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饿狼,不顾左肩撕裂般的剧痛,猛地扑向那堆散乱的文件!
双手并用(剧痛让左手动作极其僵硬),疯狂地翻找、挖掘!
图纸!他看到了!
不止一张!基础平面图!
梁柱配筋图!节点详图!
虽然大多沾着油污、卷了边角,但上面清晰的线条、标注的符号、冰冷的尺寸要求
“hRb500”、“p.o 42.5”、“保护层50”
如同最甜美的毒药,刺激着他的神经!
单据!签收单!验收记录!
他抓起一叠钉在一起的“隐蔽工程验收记录”,快速翻动!
上面记录着日期、部位、施工内容、验收结论!在“验收人签字”栏,他赫然看到了“张工”那略显方正、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潦草的签名!
还有“老吴”那歪歪扭扭的字迹!而验收结论大多是“符合要求”、“合格”!
证据!这就是证据!图纸要求hRb500,签收单上宏远送来的却是hRb400!验收记录上却写着“符合要求”!这就是铁证!
时间!时间不多了!王大海随时会回来!门外老吴的脚步声似乎就在咫尺!
尚云起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爆炸!
他需要一个办法!一个能将这些冰冷规则和残酷罪证带出去的办法!他目光疯狂地扫视着这个杂乱的办公室!
相机?不可能!纸笔抄录?太慢!来不及!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王大海那张破木桌的桌角!
那里,随意地放着一个巴掌大小、黑色塑料外壳的东西——一个老式的傻瓜胶卷相机!
大概是王大海用来拍些“现场照片”应付检查用的,落满了灰尘。
相机!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瞬间冲上头顶!
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扑到桌边,抓起那个冰冷的塑料方块!笨拙地摸索着开关和快门!
手指因为剧痛和紧张而剧烈颤抖!
他顾不上研究复杂的操作,凭着本能,将相机对准地上散落的、最关键的文件!
图纸上标注着“hRb500”的配筋详图!宏远建材那张被撕下的送货单,
上面清晰地印着“螺纹钢 hRb400Φ25数量:3.3吨”的字样!
还有那张“隐蔽工程验收记录”上,“基础承台钢筋绑扎验收合格”的结论和“张工”、“老吴”的签名!
他颤抖的手指狠狠按下快门!
“咔嚓!”
一声清脆的快门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如同惊雷般炸响!
尚云起的心脏瞬间停跳!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后背涌出!
他猛地抬头看向门口!门外没有任何动静!王大海的咆哮和老吴的声音似乎还在远处!
他不敢停!机会只有这一次!他飞快地移动相机,对准另一张关键图纸,再次按下快门!
“咔嚓!”
又一声!如同丧钟敲在他自己心上!
够了!不能再拍了!
他像扔掉烫手山芋一样,飞快地将相机丢回桌角原来的位置,甚至用袖子慌乱地抹了一把上面可能留下的指纹!
脚步声!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王大海骂骂咧咧的声音和老吴唯唯诺诺的回应!
回来了!
尚云起瞳孔骤缩!他像受惊的兔子,猛地弹回那堆文件旁!
不顾肩膀炸裂般的剧痛,用最快的速度,将刚才翻动过、尤其是被他撕下过宏远送货单的那叠单据,胡乱地塞回纸堆里!
将那些散开的图纸,草草地拢在一起!试图恢复成王大海离开时的混乱模样!动作慌乱而笨拙!
铁皮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尚云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抓起旁边几张无关紧要的废纸,盖在被他翻动得最厉害的区域上!
同时身体重重地佝偻下去,左手死死捂住左肩伤口的位置,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剧烈而压抑的咳嗽,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身体因“剧痛”而剧烈地颤抖着!
门被推开。
王大海带着一身酒气和外面的湿气走了进来,老吴跟在他身后,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神色。
“妈的!这点屁事都搞不清楚!养你们吃干饭的?!”
王大海骂骂咧咧地坐回椅子,目光扫过蹲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仿佛随时要断气的尚云起,
又瞥了一眼地上那堆似乎依旧混乱、但被尚云起临时“整理”过表面一层的文件,眉头拧成了疙瘩,
“废物!弄了半天,还是这鸟样?!”
尚云起咳得说不出话,只是艰难地摇着头,手指颤抖地指着那堆文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声,仿佛在表达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沾满汗水和污垢的脸上,痛苦的表情扭曲而真实。
但在他佝偻的背脊下,在他紧捂着左肩伤口、沾着脓血和污渍的右手掌心里,那张被汗水浸得发软、边缘带着撕裂毛边的宏远建材送货单,正被他的体温和汗水,紧紧地、死死地攥着!
油墨的气息混合着纸张的霉味,透过掌心传来。
冰冷的规则与滚烫的罪证,如同刚刚淬火出鞘的獠牙,被他死死地握在了手中。
然而,短暂的喘息转瞬即逝。
门外王大海粗鲁的呵斥声和老吴唯唯诺诺的回应并未远去,反而像是在门口逗留。
尚云起的心再次悬到嗓子眼。他必须立刻处理掉相机!
里面的照片是比掌心的送货单更致命的证据,一旦被发现,他绝无活路。
他强撑着站起来,身体晃了晃,眼前又是一片发黑。
“王…王头…”他嘶哑地开口,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纸…纸堆里…有耗子屎…味儿冲…我能…能去水房…洗把手…再接着弄么?”
他故意将捂着伤口的手挪开一点,让浓重的血腥味和隐约的腐臭味飘散出来,脸上是难以忍受的痛苦。
王大海正被老吴烦着,又被这气味一熏,嫌恶地皱紧眉头,
像赶苍蝇一样挥手:“妈的!事儿真多!滚去洗干净!别他妈把晦气带进来!弄完了赶紧滚回来收拾!弄不好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他显然没把一个快“病死”的小工和那台落满灰的破相机联系起来。
尚云起如蒙大赦,低着头,踉跄着挪向门口。
经过王大海身边时,他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了桌角那个黑色的塑料方块。就在他拉开门、身体挡住王大海视线的瞬间,
那只沾满血污的右手快如鬼魅地一抄,将那个冰冷的傻瓜相机滑进了自己宽大破旧的工装口袋里!
动作轻微得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门外潮湿污浊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丝自由的味道,却更沉重地压在他的肩上。
他捂着口袋里的相机,像捂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步一挪地走向走廊深处昏暗的水房方向。
他知道,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他需要找一个绝对隐蔽的地方,处理掉这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