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喜说着说着,见青禾脸色越来越白,嘴唇都没了血色,她马上停下来,把嘴里的半截话头生生咽了下去。
她是在宫里浸淫多年的老人,一颗心早已练得七窍玲珑,略一思忖便猜到了七八分。只怕青禾这丫头,和张保早已不是普通的相识之情了。
她心下明了,却不点破,只是话头一转,扭头对一旁懵懂的小红说道:“小红,这大冷的天,光是说话也没意思。咱们中午搞个锅子吃怎么样?热乎乎的,正好驱驱寒!”
小红见翠喜的话题突然转了个三百六十度,倒也没多想:“可以啊翠喜姐姐,咱们吃羊肉的吧,前些天赶集买到了不错的羊肉呢。”
“可以,羊肉鲜。那就劳烦你去地窖里瞧瞧,捡些白菜、萝卜、冻豆腐出来,再看看有没有粉丝,若是有咱们秋天晒的干蘑菇,也泡发一些。我和青禾再说两句体己话,马上就来帮你!”
小红连忙应了声“哎”,便掀帘子出去了,嘴里还念叨着要拿哪些食材。
屋里只剩下翠喜和青禾两人。
翠喜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她起身坐到青禾身边,拉过她冰凉的手,声音沉了下来:“青禾,你老实跟我说,你和张保......是不是有什么?以前在府里当差的时候,我就觉着那傻小子看你的眼神不对劲,直勾勾的,藏都藏不住。”
压抑了太久的心事被人猝然点破,青禾一直强撑着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她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哽咽着将张保这些年来如何默默关心她,如何在她离府后一次次找来,如何被家里责打也不放弃,最后又如何为了挣个前程毅然从军,临行前请她等待三年的事,断断续续说了出来。
翠喜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直到青禾说完,她才用帕子轻轻给青禾拭泪。
又沉吟了片刻,她说出来的第一句话便切中了要害,现实得有些残酷:“张保家里是不会同意的。他祖上有过军功,他爹的心气高着呢,一心想让他娶个能帮衬他的旗人姑娘。你无根无基的,他们定然瞧不上。”
青禾抽噎着点头:“我知道的。翠喜,我从来也没敢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只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哪怕他以后娶了别人,只要他好好活着......”
后面的话,她已泣不成声。
“傻丫头。”翠喜叹了口气,伸手将青禾轻轻搂住,像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现在再想这些确实也没什么用了。就算京里有什么消息,你远在怀柔,等你听到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你如今到了庄子上,可不就跟聋子、瞎子差不多了?”
“所幸我还在府里。虽不是什么要紧位置,但好歹能听到些风声。你放心,这次回去后,我定会多多留意西北那边的战事消息,再想办法私下里探听探听张保的动静。”
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我自己不好入宫,但若是真到了情形不好的时候,咱们好歹还有王进善呢,他入宫打探消息是便宜的。到时候,我豁出脸面去求他,总能知道些确切消息。”
青禾被翠喜这么一说,瞬间像是找到了依靠和分担。她一直死死瞒着的心事此刻终于有人可以倾诉,有人愿意帮她一起扛。
这种突如其来的轻松感,让她积蓄已久的情绪如同洪水决堤,反而哭得更凶了,似乎要将数月来的担忧和委屈统统借着泪水宣泄出来。
翠喜又怎会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