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七,天色将明未明,庄子里的鸡才叫过头遍,青禾和小红便已收拾妥当。今日是回京城找吴老换药的日子,小红也念叨着要顺道采买些庄子上一时短缺的物事,比如一些调味用的杂料。
因着她俩都不会赶车,便请了钱兴帮忙。
钱兴自然是无有不应的,昨天便提前套好了车。
他依旧是那身利落的深灰色粗布短打,高大的身躯坐在车辕上,像尊沉稳的石像。
青禾这几日几乎是泡在了后山,简直是寻药采药入了迷,此刻却是尝到了苦头。她的胳膊腿脚又酸又疼,尤其是大腿和胳膊上的肌肉,稍微一动就牵扯着痛,像是被无数小针扎着,酸胀感十足。
嗯,蹲太久乳酸堆积了。
最痛的是要爬上马车的时候,腿根本就抬不起来,她甚至还用手帮忙搬了一下才顺利上车。
车厢里,她也顾不得什么坐姿仪态,悄悄将两条腿伸直了摊开,可即便如此,车轮碾过不平的路面时带来的细微震动依旧能让她腿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一抽一抽,滋味难言。
“得加强锻炼啊......”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以前在府里当差虽说也要走动,但和这般翻山越岭的体力消耗终究是不同的。
罢了,忍忍吧。
她今天特意带了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几样前两日新采的草药。时间仓促,来不及晾晒炮制,想着吴老自己定然懂得如何处理,便直接带了新鲜的来。
马车摇摇晃晃走了约莫两个时辰,熟悉的城墙终于映入眼帘。
城内依旧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与庄子的清静恍如两个世界。到了一处商铺林立的繁华街口,小红便提着个空篮子下了车,说好了末时正刻(下午三点)在鼓楼下碰头。
钱兴则沉默地一抖缰绳,驾着车继续往南城兵马司胡同的方向行去。
到了吴老诊所门前,青禾又是一番艰难地从车上下来,正龇牙咧嘴忍着疼,一抬头却见到了张保。
他今日穿着一身靛蓝色的侍卫常服,腰束得紧紧的,更显得肩宽腿长。见到青禾,他的眼睛里有毫不掩饰的惊喜和关切,一双小狗眼直勾勾地落在青禾覆着白纱的脸上,以及......她因为腿酸而站得有些别扭的姿势上。
“青禾,”他开口,“腿怎了?”
他想上前扶她,却又因着规矩而硬生生顿住,手指蜷了蜷,垂在了身侧。
青禾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他眼神里的热度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脸上也微微发起热来,幸而有面纱遮掩。她垂下眼,避开张保过于直白的注视,语气尽量维持着平静:“没事,这几天上山采药,有些酸痛。”
两人之间又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
他看着她,她则盯着地面,用头顶感受着张保目光的重量,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着,有点闷,有点乱。
正在这时,诊所里传来吴老沙哑的声音:“是张保来了吧?在门口磨蹭什么,还不快进来!”
吴老踱步出来,瞥了一眼像根柱子似的杵在门口的张保,见他眼睛几乎黏在了青禾身上,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摇了摇头:“没出息的样子!”
也不知是在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