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静静流淌。
回京经过短暂的休假后,青禾连同府中众人一头扎进了十五阿哥迎娶侧福晋的筹备事宜中。筹备清朝的皇子大婚堪比现代组织一次大型学术会议,各种事宜列满工作单,各色人等紧密配合,唯一目标是在大会揭开序幕时万事已具备。
青禾的日子忙碌得脚不沾地,却也异常充实。
崔嫲嫲果然如胤禑所托,对青禾多有看顾。
去账房支取银两采买物事,但凡数目稍大些,崔嫲嫲必跟着青禾一同去,明面上是说自己这把老骨头先示范一回,让她学着些,实则是怕她年轻面嫩,被那些积年的老油子糊弄或刁难。
有时在外奔波久了,赶不及回府用饭,崔嫲嫲还会私下塞给她几个铜板,让她在外头买碗热汤面吃,叮嘱着别饿坏了身子。
有一回,府里需要采买一批大婚时用的红绸,内务府供过来的品质不佳,崔嫲嫲便说要到宫外自行采购。绸缎庄的掌柜见是宫里贵人府上的买卖,又想巴结崔嫲嫲,私下包了个不小的红封塞给青禾,只说是一点“辛苦钱”。
青禾摸到红封里硬邦邦的银角子,像是被烫了手般,立刻推了回去:“掌柜的好意心领了。但是我们府里自有规矩,该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咱们只论买卖,只要你供给的货色上乘,价钱又好,自然不愁客源。”
回来后,她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了崔嫲嫲。崔嫲嫲听了,没说什么,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日后待她却越发亲近信赖了几分。
青禾知道,在清朝,她们这样的奴才,没什么人权可言,更别说什么原则了,很多人都是能敛财便敛财。
但她毕竟不是这样的灵魂,虽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她还是想在淤泥里尽可能维持自己办事的一套准则。
不愧于心,更无愧天地。
平日里核对库房送来的瓷器摆件,她必须一件件过手,有磕碰裂痕的,在入库登记造册时她会在一旁用小字备注“微瑕,可另作他用”,既不让次品蒙混,也不至于让经手的小太监太难堪。
分配下去给各处帮忙仆妇的赏钱,她一定当面点清,绝不克扣半分,若有那等偷奸耍滑,专意欺负小宫女的婆子想来多占份例,她也能不温不火地用规矩堵回去,让人挑不出错处。
她仿佛又回到了刚穿越来时的那种状态,勤勤恳恳埋头干活,只问耕耘,不问收获,与世无争。
只是如今,这份不争里,多了几分历经风波后的通透与沉稳。她深知唯有守住本心,做好份内事,才能求得一方安稳。
偶尔歇下来,她的思绪却会不由自主地飘远。
想起汤泉行宫外那条短街,想起那包清洗得干干净净的覆盆子,想起那双不敢看她却亮晶晶的眼睛。
回来得实在太匆忙了,只来得及在出发前隔着忙碌的人群,与他远远地对望了一眼。他似乎想上前,却被同伴拉走,只留下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
如今两三个月过去,音讯全无。没有手机,没有微信,连一封书信都是奢望。他如今在做什么?巡哨可还辛苦?热河天气转凉,有没有记得添衣?
她甚至会没来由地担心,他会不会把自己忘了?或者,遇到了更鲜亮有趣的宫女?
这些念头冒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好笑,活了两世的人,竟像情窦初开的少女般患得患失起来。只能摇摇头,把这点不合时宜的旖旎心思强行压下去,重新投入到无尽的琐事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