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日,车队刚离开两间房地界,进入王家营,乳母李嫲嫲便突然病倒了。
症状来得又急又凶,上吐下泻,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筋骨般迅速萎靡下去,面色蜡黄,眼窝深陷,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随行的太医诊了脉,只说是“水土不服,加之年高体弱,连日奔波,邪气入体”,开了几副温和止泻调养的方子,但似乎效果甚微。
这样的身体自然是无法再随行伺候了。
胤禑得知后,并未多言,只沉着脸色下了令:即刻安排可靠人手,护送李嫲嫲回京“静心调养”,待身体大安了再说当差的事。
福晋瓜尔佳氏闻讯,倒是红着眼圈去求了情,言语间不外乎“嬷嬷年纪大了”、“自幼乳我一场”、“求爷宽宥让她留在我身边将养”云云。
但胤禑这次态度却异常坚决,丝毫未松口,只淡淡道:“便是为了嬷嬷的身子着想,也不宜再随驾奔波。回京仔细调养才是正理。福晋不必多言。”
这番处置看似体恤,实则是彻底将李嫲嫲逐出了权力核心。
清朝极重乳母之情,康熙帝对其乳母孙氏(封奉圣夫人)及其夫曹玺(江宁织造)一家的荣宠便是明证。
孙氏不仅抚育康熙长大,在康熙擒鳌拜、平三藩等重大事件中,曹家作为皇帝亲信也发挥了重要作用,康熙南巡时甚至亲自探望孙氏,口称“此吾家老人也”,情谊深重,恩宠至极。
正因有此传统,胤禑此番不顾福晋求情执意送走李嫲嫲的决定,才更显出决绝。若非触及逆鳞,绝不会如此。
青禾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升起一股更深的寒意。
李嫲嫲这病来得太过“恰到好处”,症状又如此“标准”地符合水土不服,其中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手笔还未可知。
她伺候胤禑用膳时,曾偷偷打量过主子的神色,只见他面容平静,眼神却深邃不见底,看不出丝毫波澜。
在紫禁城,在这些天潢贵胄眼里,要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或失势,恐怕有一百种不落痕迹的办法。
恐怕只有胤禑的心腹才知道,几剂看似温补调理的方子背后,藏着的是真正催命的君臣佐使。回京路途遥远颠簸,病体孱弱的老嫲嫲能否撑到京城?即便撑到了,等待她的也绝非静养,而是更快的“病入膏肓”。
如此,既根除了祸患,又全了福晋的颜面,不至于落下刻薄乳母的名声。
这才是天家处理麻烦的常用手段,温和,却绝无转圜余地。
“今日他能因厌弃而处置李嫲嫲,他日若觉得我碍事,我的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更加坚定了信念。绝对不能被任何看似温情的表象或朦胧的好感蒙蔽了双眼,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一步一步,踏踏实实护住自己的小命最重要。
否则,就算攒够了钱买下了小院,最终没命去住,才是最大的笑话。
圣驾日夜兼程,终于在五月十六日抵达了熟悉的热河行宫。胤禑依旧被安排住在听松院。虽一路风波,但回到这处熟悉的院落,众人还是稍稍松了口气。
安顿好行李,便开始忙活吃什么。
虽然在行宫,份例比不上宫里精细,但皇子的规制也马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