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回銮(2 / 2)

三阿哥胤祉与身旁的翰林学士低声交谈,似乎对蒙古乐器的形制很感兴趣。

胤禑坐在靠后的位置,小口抿着御赐的马奶酒,酸涩的味道让他微微皱了下鼻子。他的目光在兄长们身上流转,最终落在了四阿哥胤禛身上。

胤禛今日穿着一件半旧的石青色行服袍,外罩一件深色的普通马褂,在一众皇子或华服或戎装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素净,甚至有些不起眼。

他端着酒杯,神情平静得近乎淡漠,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无关。

当精彩的驯生驹表演开始,一匹烈性的儿马被几个赤膊的蒙古壮汉奋力制服,引得众人喝彩连连时,胤禛也只是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仿佛只是欣赏一场技艺,而非力量的角逐。

他甚至侧过身,低声对身后的随侍说了句什么,那随侍很快递过来一个小巧的紫砂壶。

胤禛便自顾自地斟了一杯清茶,慢悠悠地啜饮起来,在浓烈的酒肉香气中,那一缕清淡的茶香几乎微不可闻。

“四哥怎么…像是来看热闹的?”胤禑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正好被旁边的十六阿哥胤禄听见。

胤禄年纪虽比胤禑还小些,性情却更沉稳。

他顺着胤禑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胤禛那副超然物外的样子,低声道:“十五哥没听说么?四哥近来常跟僧道来往,参禅论道,说是要做天下第一闲人呢。”

十六的语气里带着点少年人的揶揄。

“闲人?”在权力倾轧的漩涡中心,在皇阿玛雷霆震怒的阴影下,在觥筹交错的国宴之上,如何能闲?

他看着胤禛甚至有些刻意疏离的平静侧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腕上那串迦南香佛珠,只觉得这位兄长身上笼罩着一层他完全看不透的迷雾。

宴会的高潮是蒙古勇士的布库角力,满场吼声震天,尘土飞扬,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胤禑也看得心潮澎湃,暂时忘却了疑惑。

唯有胤禛,依旧端坐如钟,目光偶尔掠过场中激烈的搏斗,更多时候却是落在远处辽阔的草原天际,或是手中那杯清茶袅袅升起的热气上,仿佛真的置身事外,只是一位品味清茗的闲人。

行围的日子在紧张而充实的狩猎、会盟与宴饮中飞逝。

乌兰布统的万人合围果然气势恢宏,八旗将士呼喝如雷,箭矢如雨,将惊慌的鹿群驱赶合围,最终康熙帝亲自射杀头鹿,将演武的威仪推向顶峰,看得随行的蒙古王公们心悦诚服。

转眼间,塞外的风已带上刺骨的寒意,草木枯黄的速度肉眼可见。

八月二十五,圣旨终于颁下:“谕:塞外秋深,寒气日重。着于九月初一日启跸,回銮热河行宫。各该处一体敬谨预备。”

旨意传到十五阿哥帐中时,胤禑正在帐外避风的小坡上活动筋骨。张保小跑着来报信。

“要回去了?”胤禑愣了一下,望着眼前这片已显萧瑟的广袤草场。

在这里,他经历了人生第一次惊心动魄的哨鹿,见识了恢弘的万人合围,也懵懂地触碰到了权力风暴边缘的刺骨寒意。

一时间,竟有些说不清是归心似箭,还是对这自由广阔的天地生出了一丝留恋。

王进善早已闻讯开始指挥小太监们收拾东西,帐内顿时响起箱笼开合的碰撞声。

“总算要回去了,这塞外的风再吹下去,主子这身子骨可要遭罪了。”他一边将胤禑的几件皮裘仔细叠好放入樟木箱,一边念叨着,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松快。

青禾则默默整理着那个黄杨木药箱。

她将用剩的药油瓶子一一旋紧,清点着银针的数量。塞外这一个月,惊心动魄,如履薄冰。如今终于要回到相对熟悉的避暑山庄,紧绷的心弦似乎能稍稍松弛一丝。

但她马上又转念想到这段时间康熙对托合齐会饮一事始终按下不表,没有特别明朗的态度。她又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

回到热河,康熙应该很快就会下旨起驾回宫了吧。

康熙帝,这位多疑的帝王,怕是要回到自己的老巢才能够真正安心发作太子一党。

二废太子,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