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的合成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类似“震惊”的情绪波动。
【宿主,这台机床的轴承里,被掺入了不该存在的东西!一种超铀元素!在高温高压的极限环境下,它被激活了!它正在以几何级数的速度,诱发周围的金属原子发生裂变和聚变!这他妈就是一个简陋的、不稳定的、随时会爆的核反应堆!】
姜晚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几乎凝固。
超铀元素……
核反应……
她猛地想起了母亲遗物里,那枚金戒指中隐藏的资料。
其中一份残缺的资料,就提到过一种名为“K元素”的放射性物质,它可以作为一种催化剂,在特定条件下诱发金属的冷核聚变,释放出巨大的能量。
但那项技术,在未来都还处于理论阶段!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一台1974年的机床里?!
是巧合?
还是……
一个冰冷到骨髓的阴谋,在她心中浮现。
有人,从一开始就想让这台机床爆炸!
而张承志的“固守规程”,和自己刚刚的“拧松压盖”,都只是在为这个注定的结局,扮演了不同的角色而已!
拧松压盖,释放了内部的应力,延缓了物理结构上的崩溃,却也给了那个“核反应”继续进行的温床!
如果不拧,现在可能已经因为物理应力过大而炸了。
但现在,它正在积蓄一场更大、更彻底的能量爆发!
【星火,计算爆炸当量和时间!】
【根据目前的能量逸散速度,无法精确计算。预估在三到五分钟内,能量将突破临界点。届时,整个主轴箱将作为反应炉,瞬间气化。爆炸当量约等于……5吨tNt。】
【后果是什么?】
【这个车间,以及半径一百米内的所有建筑,将从物理层面上被抹去。】
姜晚的后心,窜起一股寒气。
她猛地转过身。
大部分工人都已经逃到了车间门口,正惊恐地向这边张望。
李卫国面如死灰,被秘书搀扶着,仿佛一瞬间老了二十岁。
张承志还在原地喃喃自语,状若疯魔。
只有那个老师傅,虽然坐在地上,但没有跑,他的眼睛里,还残存着一丝属于技术工人的执拗。
三分钟。
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就算她自己能跑掉,这个厂,这些人,就全完了!
不行!
绝对不行!
姜晚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然。
赌一把!
她猛地冲到还在发呆的李卫国面前。
“李厂长!”
她的一声暴喝,让失魂落魄的李卫国浑身一震。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到了这个时候,她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那双眼睛里燃烧的,是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炽热到烫人的光芒。
“你还想怎么样?”李卫国的嗓音干涩无比,“你已经……”
“听我说!”姜晚打断了他,语速快得像连珠炮,“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那不是普通的铁水!机床内部发生了我们无法理解的反应!它正在变成一个炸弹!一个能把整个厂区都炸上天的炸弹!”
李卫国的大脑一片空白。
炸弹?
把整个厂区都炸上天?
这比刚才的“铁水”还要荒谬,还要挑战他的认知极限。
“你……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时间跟你解释!”姜晚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几乎是把自己的脸凑到了他的面前,一字一句地嘶吼,“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什么都不做,三分钟后,我们所有人,整个红星机械厂,都变成一朵蘑菇云!第二,相信我!再信我最后一次!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她的眼睛赤红,她的神态癫狂。
可那癫狂之下,却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对技术的绝对自信!
李卫国被她吼得懵住了。
他看着姜晚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谎言,没有推诿,只有与死亡赛跑的急迫和疯狂。
蘑菇云……
这个词,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猛地推开姜晚,转身对着那些挤在门口的工人,发出了这辈子最歇斯底里的一次咆哮。
“都他妈给我回来!!”
工人们被这声吼叫镇住了。
“消防队!去把消防水带给我拉过来!所有的!全部!快!”
“还有你们!机修组的!都给我死回来!”
李卫国的命令,已经完全不讲道理。
但那股破釜沉舟的疯狂,却感染了所有人。
几个消防队的队员最先反应过来,他们对视一眼,咬着牙,转身冲向车间的消防栓。
几个跑出去的机修工,也迟疑着,一步步挪了回来。
“姜总工!你到底想干什么!”老师傅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姜晚面前,大声问道。
“降温!”姜晚吐出两个字,“用最快的速度,给它强制降温!”
“用水?”老师傅的脸都白了,“那可是铁水!用水浇上去,会炸的!水蒸气爆炸,威力更大!”
这是最基本的常识!
“我知道会炸!”姜晚吼了回去,“但那是小炸!是可控的!我们现在要阻止的,是一场能把我们所有人都炸成灰的‘大炸’!用局部的蒸汽爆炸,带走核心的巨大热量,中断它的链式反应!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链式反应?
这是什么词?
老师傅听不懂。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不懂。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听懂了另一件事——不这么做,大家就都得死。
“信她!还是信常识?”
这个问题,在每个人心里盘旋。
“还愣着干什么!!”李卫国再次发出怒吼,“想活命的,就按姜总工说的办!这是命令!!”
“哗啦啦——”
两条粗大的帆布消防水带被拖了过来,黄铜的喷头在灯光下闪着森冷的光。
“接上!打开水阀!最大!!”姜晚指挥道。
两个消防队员颤抖着手,将水带接到消防栓上,另一个则用尽全身力气,转动那沉重的铁制阀门。
“滋——”
水流涌入水带的声音传来,干瘪的帆布瞬间充盈起来,像两条蓄势待发的巨蟒。
“对着主轴箱!就是那个流铁水的地方!”姜晚指着机床的核心。
两个抱着水枪的工人,腿肚子都在打转。
让他们用水去浇熔化的钢铁,这比让他们去堵枪眼还要恐怖。
“我来!”
老师傅一把推开一个年轻工人,自己抢过一个喷头,他咬着牙,用肩膀死死抵住,手臂上的青筋全部暴起。
“另一个!给我!”一个机修工也吼了一声,接过了另一条水带。
他们是技术工人,他们或许不懂什么链式反应,但他们相信厂长,也愿意在绝境中,赌上那个眼神疯狂的女人所说的一线生机!
“所有人!找掩护!”姜晚最后下令,自己则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李卫国,躲到了一台重型冲床的后面。
张承志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两个对准了机床的黄铜喷头。
“不……不要……”
他发出梦呓般的哀求。
“会炸的……真的会炸的……”
姜晚从冲床后面探出头,看着已经准备就绪的老师傅,深吸一口气。
她的心脏在狂跳,手心全是冷汗。
理论上,这是唯一的办法。
但理论和现实之间,隔着生与死的距离。
她没有回头路。
她看着那股仍在不断流淌,甚至越来越亮的暗红色铁水,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最后的指令。
“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