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街道上的“生活”，内核似乎与人族市井并无本质不同。
都是为了生存。用劳力、手艺、猎获、或者干脆是抢掠来的东西，换取所需。有简单的规则，有基础的交易，甚至隐约能感受到阶层那些气息稍强、摊位位置较好、货物看起来更“精良”一些的妖族，显然地位高于蜷缩在角落、贩卖着零碎破烂的底层。
为了几块肉，为了几枚劣质晶石，为了能治疗简单伤病的药膏，为了能让自己的武器更锋利一点...挣扎，算计，妥协，偶尔的冲突与更多的麻木。
这喧闹、粗粝、充满异族气息的街道，底层流淌的，依旧是生存的欲望与挣扎。与人族城镇的市集，惊人地相似。
不同的只是“形式”。人族用金银铜钱，这里多用实物和低等妖晶；人族吃五谷烹牲畜，这里更多是生啖血肉或粗糙熬煮；人族穿布帛丝麻，这里多是兽皮粗革。但内核，都是最原始的“获取”与“消耗”。
秦如欢心中没有轻视，反而升起一丝凝重。
这意味着，妖族并非只知杀戮破坏的野兽。他们有自己的社会结构，有自己的生存法则，甚至可能有独属于妖族自己的规则。这样的敌人，远比单纯强大的妖兽更加棘手。
“如欢，那边...”六六的心念传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带着一丝紧张。
秦如欢顺着她的示意看去。街道另一端，几个气息明显强横、化形程度较高的妖族，在一群仆从的簇拥下，正朝着这边走来。沿途摊贩纷纷低头，露出敬畏之色。
是内城的“贵人”？还是某个有势力的部族成员？
秦如欢立刻收回目光，压低气息，借着阴影和杂乱的摊位遮挡，缓缓向后退去。他现在这状态，经不起任何多余的注意。
退回巷道，远离了主街的喧嚣，那种被异族包围的压抑感才稍稍减轻。
六六跟在他脚边，小声传音：“外城就是这样啦...乱糟糟的，但一般不会随便杀人，巡逻队会管。不过要是惹到厉害的，或者被盯上...就难说了。”
秦如欢点头。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微微喘息。只是走这一小段路，观察片刻，已让他感到疲惫。身体还是太虚。
他低头看着手中裂纹遍布的长剑，又抬头望了望巷道上方那一线灰蒙的天空。
下一步，该做什么？
养伤是第一位的。苏九的伤，他自己的根基，都需要时间和资源。
但只是躲在这石室里枯等，绝非良策。丹药效力有限，且他们身处敌境，随时可能暴露。
需要更安全更稳定的据点。需要了解妖族内部更多信息，尤其是关于“万妖皇庭”的势力分布、近期动向。需要找到获取更高级修炼资源或疗伤药物的途径，不能总指望用命去拼“甲上等任务”。
还有...那个冰冷的“窥秘之眼”和云芷茉。他们必然还在关注。是助力，还是潜在的威胁？
以及，远在另一个世界的...瑶瑶。她还好吗？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盘旋，却没有一个清晰的答案。
实力，还是太弱了。在这妖族腹地，两个重伤的金丹，加上一只尚未成长起来的望天吼幼崽，如同狂风中的落叶。
必须先隐忍，先恢复。
他深吸一口带着污浊气息的空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沉静。
“回去吧。”他对六六说。
转身，沿着来路，一步步挪回那间阴暗却暂时安全的石室。
街道的喧嚣被隔绝在门外。石室内，苏九依旧在闭目调息，听到他回来，才睁开眼，无声地投来询问的目光。
秦如欢对她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无事，然后将长剑放回她身边，自己慢慢坐回石床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睛，开始缓缓催动体内那微弱的新生力量，沿着刚刚续接尚且脆弱的经脉，进行着最基础的周天运转。
一步，一步来。
当务之急，是让自己和苏九，尽快恢复起码的自保之力。
然后，才能在这片看似喧闹平凡、实则危机四伏的妖族土地上，寻找到属于他们的那一线生机。
窗外的天光，依旧灰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