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了三日。
秦如欢终究没能在床上躺住。
涅盘返生丹的药力持续发挥着作用,如同春雨渗入干裂大地。经脉中的滞涩与痛楚一日日减轻,新生力量虽然微弱,却已能支撑他缓慢行动。更重要的是,那场濒死又重塑的经历以及混沌空间中观想星蕴的过程,让他对身体和能量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
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这具身体就像一个被暴力拆解后又勉强拼合起来的精密仪器,外壳尚且完好,内里却布满了细微的裂痕和未校准的部件。灵力流转时,总会在某些节点产生不易察觉的迟滞或分叉。丹田处空荡荡的,那枚圆融金丹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混沌更加内敛的“原点”与怀中盒子及两块碎片隐隐呼应。
恢复之路漫长,但至少他已能下地行走,能自行运转功法,缓慢汲取空气灵气进行炼化。效率低得令人发指,却聊胜于无。
第四日清晨,当石室那扇小窗外透入的、属于妖域的天光再次照亮室内时,秦如欢扶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
动作依旧缓慢,脚步有些虚浮,但站稳了。
六六立刻紧张地围着他打转,喉咙里发出担忧的呜咽。
“无妨。”秦如欢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比前几日清朗了些,却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沙哑,“躺久了,骨头都锈了。想出去透透气。”
他的目光投向正在石室另一端,闭目盘坐调息疗伤的苏九。
苏九闻声睁开眼。她内伤未愈脸色依旧苍白,但周身气息比前几日平稳凝实了许多。听到秦如欢的话,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外面...”她开口,声音清冷。
“就在附近看看。”秦如欢打断她,语气温和却坚持,“总要知道我们身在何处。知己知彼。”
苏九沉默片刻,看向他。晨光落在他脸上,依旧消瘦,眼底有未散的疲惫,但那双眸子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清明,甚至更深邃了些。
她知道他说的有理。困守在这方寸石室,于伤势恢复并无益处,反而会加重心头的滞闷与不安。他们需要了解环境,需要信息。
“我陪你。”她站起身,动作利落,但起身的瞬间,胸口传来隐痛,让她气息微乱。
秦如欢摇头:“你伤重,留下休息。有六六跟着就好。”他看向六六。
六六立刻挺起小胸脯,用力点头,表示自己绝对能当好护卫和向导。
苏九看着他,又看看六六,最终没有坚持。她知道自己的状态,强行外出若遇变故,反而会成为拖累。她走到门边,将古朴长剑递给秦如欢:“带上。”
秦如欢接过。剑鞘冰凉,裂纹依旧。他点了点头,推开了那扇简陋的木门。
门外是一条狭窄阴暗的巷道。地面铺着凹凸不平的灰黑色石板,缝隙里长出些不知名的苔藓。两侧是低矮歪斜的石屋或木屋,墙壁上污渍斑驳,隐约能听到一些压抑的低语声,以及某种野兽般的咀嚼声响。
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气味,陈年的霉味、劣质油脂的焦糊味、淡淡的血腥味,以及无处不在的、属于妖族的、混杂而原始的体味。
这就是妖族外城底层区域的日常。
六六抢先一步蹿了出去,竖起耳朵,耸动鼻子,警惕地侦查着周围。秦如欢拄着剑,慢慢跟上。
巷子不长,拐了几个弯,前方豁然开朗,传来嘈杂的声浪。
一条稍显宽阔的“街道”出现在眼前。
与其说是街道,不如说是两排杂乱建筑之间自然形成的通道。地面依旧不平,但能看到一些石板被粗略打磨过。两侧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
秦如欢停下脚步,站在巷口阴影里,静静观察。
眼前的景象,与他预想中妖族那种蛮荒、混乱、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场面,并不完全相同。
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一个顶着野猪头颅满口獠牙的壮硕妖族,正挥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唾沫横飞地叫卖着案板上血淋淋的、不知名兽类的肉块,旁边还挂着几串风干的兽蹄。隔壁摊子,一个身形佝偻的妖族,面前摆着几块颜色暗淡、形状各异的矿石,正和一个长着蜥蜴尾巴的顾客低声讨价还价。更远处,一个摊位飘来浓烈的草药气味,摊主是位头发花白、脸上布满鳞片的老妇,正小心翼翼地用骨勺从陶罐里舀出些粘稠的黑色药膏。
有买有卖,有讨价还价,有以物易物,也有零星几枚色泽晦暗、似乎蕴含微薄妖力的“晶石”在流转。秩序谈不上井然,但也并非完全无序。几个穿着统一制式皮甲腰间挎着骨刀的狼妖,正懒洋洋地靠在街角一处石墩旁,目光偶尔扫过街面,带着威慑。那是外城的巡逻队。
秦如欢的目光掠过那些奇形怪状的妖族,掠过那些售卖着妖兽材料、兵器、草药、矿石的摊位,掠过那些充斥着原始与粗粝的交易场景。
渐渐地,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撇开那些兽首、鳞片、尾巴之类的外在特征,撇开空气中浓郁的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