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日头毒得很。
水泥地被晒得发白,脚踩上去像碰着热铁板。蝉在老槐树上扯着嗓子叫,声音裹着热气,飘到巷口陈清清的杂货铺时,都带着股焦味。
陈清清守着铺子,风扇转得嗡嗡响,风都是热的。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想起前几天帮王婶搬东西的事。
那天也是这样的热天。王婶儿子寄了几箱特产,堆在楼下搬不动,喊陈清清搭把手。箱子沉,两人搬得满头汗,傍晚风一吹,陈清清打了个寒颤。
夜里就开始咳了。
起初是偶尔几声,后来越咳越凶。一到后半夜,嗓子里像塞了把干稻草,痒得钻心,一咳就停不下来,眼泪都能咳出来。
这天夜里,陈清清又被咳醒了。
胸腔还在发紧,每喘口气,嗓子都像被小针扎。她咽了口口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黑暗里,她摸索着想坐起来,手刚碰到枕头,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按住了。
“清清,又咳了?”
路修源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很轻,怕吵到她似的。他伸手摸到床头的台灯开关,“咔嗒” 一声,昏黄的光漫开来。
陈清清眯了眯眼,适应了光线才看清路修源。他头发乱蓬蓬的,眼里有红血丝,显然是被她咳醒的。她的眼眶泛着红,嘴唇干得起了层白皮,看着有点可怜。
“嗓子疼……” 她想多说两句,声音却哑得厉害,像砂纸磨着木头,每说一个字都费劲。
路修源没多问,掀开被子就下了床。他趿着那双蓝色的棉拖 —— 是去年冬天陈清清给他买的,说冬天脚凉,棉拖暖。他步子放得很轻,怕脚步声吵到邻居。
客厅的小夜灯还亮着,是暖黄色的,刚好能看清路。路修源走到饮水机旁,拿起那个印着小雏菊的保温杯。
这杯子是他特意买的。前几天陈清清开始咳,他就每天睡前把保温杯灌满温水,怕夜里她渴。他打开杯盖,凑到嘴边试了试温度,不烫,刚好能喝。
他端着杯子走回卧室,陈清清还坐着,肩膀微微缩着。他把杯子递过去:“慢点喝,润润嗓子。”
陈清清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杯壁,暖意在指尖散开。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水滑过喉咙时,那股针扎似的疼轻了点。可刚放下杯子,又忍不住咳了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
路修源赶紧坐到她身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他的手有点凉,是刚在客厅待了会儿,可落在她额头上时,却很轻。
他另一只手绕到她背后,轻轻拍着,节奏慢慢的,像哄小时候的孩子。“明天我去买川贝和雪梨,给你蒸川贝雪梨吃。” 他声音很柔,“我妈以前总做这个,润嗓子,治咳嗽管用。”
陈清清靠在他怀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她点了点头,声音还是哑的:“嗯,麻烦你了。”
“跟我还客气啥。” 路修源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有点凉,却让陈清清心里暖烘烘的。“快睡吧,我陪着你,你一咳我就醒。”
陈清清闭上眼睛,可嗓子里还是不舒服,翻来覆去睡不着。路修源就一直拍着她的背,手没停过。过了会儿,他还小声哼起了歌,不成调,是以前她生病时他哼过的曲子。
陈清清听着他的歌声,感受着背后温热的手,慢慢有了困意,呼吸也平稳了些。
路修源等她呼吸彻底轻了,才敢停下拍手的动作。他侧躺着,借着台灯的光看她的侧脸,眉头还是微微皱着,像是还不舒服。他伸手,轻轻把她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
这一夜,陈清清没再咳得厉害。可路修源还是醒了好几次,每次醒都先侧耳听她的呼吸,确定她没咳,才又闭上眼睛。
天刚亮,路修源就醒了。
窗外的天还是浅灰色的,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早起的环卫工扫地的声音。他轻轻掀开被子,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陈清清还睡着,嘴角微微翘着,大概是做了好梦。路修源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才转身去洗漱。他刷牙时特意没开大灯,只用了卫生间的小灯,怕动静太大吵醒她。
收拾好后,他拿了钱包和钥匙,轻轻带上门,去了菜市场。
清晨的菜市场已经热闹起来了。摊贩们早早摆好了摊子,新鲜的青菜带着露水,红的番茄、绿的黄瓜,摆得整整齐齐。卖早点的摊子飘着油条和豆浆的香味,勾得人肚子叫。
路修源没在早点摊停留,径直往药材摊走。药材摊在菜市场的角落,摊主是个姓刘的老中医,头发花白,总戴着一副老花镜,手里常年拿着个算盘。
路修源以前陪陈清清来买过几次甘草,治她的咽炎,跟刘大爷也算熟。
“刘大爷,早啊。” 路修源走到摊前,声音有点急,却还是放轻了,怕吵到旁边的人。
刘大爷抬眼看了看他,放下手里的算盘,笑了:“小伙子,早。今天来买啥?还是甘草?”
“不是,大爷,我想买点川贝。” 路修源往前凑了凑,“我媳妇咳嗽,想给她蒸川贝雪梨吃。”
刘大爷一听,眼睛笑成了一条缝,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哟,疼媳妇啊。这川贝选对了才管用,得要颗粒饱满、颜色白的,那种才正宗。”
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递给路修源:“你闻闻,好的川贝有股淡淡的药香,不冲。”
路修源接过纸包,凑近闻了闻。确实有股清清爽爽的香味,不像是别的药材那样冲鼻。他拿起一颗川贝,放在手里看,颗粒圆滚滚的,颜色是雪白雪白的。
“大爷,这个就挺好。” 路修源点点头。
“行,我给你称上。” 刘大爷拿出小秤,小心翼翼地把川贝倒在秤盘里,“蒸的时候记得先把川贝泡软,雪梨要挖空了放,再加点冰糖。”
“冰糖放多少合适啊?” 路修源赶紧问,怕放多了对她嗓子不好。
“别放太多,一小把就行,太甜了反而刺激嗓子。” 刘大爷一边说一边把称好的川贝包起来,“蒸四十分钟,梨肉软了就好。”
“谢谢大爷!” 路修源付了钱,把川贝小心地放进口袋里,又问了句,“大爷,要不要加点别的药材一起蒸?比如麦冬啥的?”
刘大爷笑了:“不用,你媳妇就是风寒咳嗽,川贝雪梨够了,加太多反而杂。要是过两天还不好,再过来找我给她开副药。”
“好嘞,谢谢大爷!” 路修源道了谢,转身去买雪梨。
雪梨摊在菜市场中间,摊主是个姓张的阿姨,嗓门大,人也热情。路修源走过去时,张阿姨正给一个大妈称梨。
“小张阿姨,早。” 路修源打招呼。
张阿姨回头一看是他,笑着说:“是修源啊,来买梨?给你媳妇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