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军民便利店里的暖心事(1 / 2)

今年的冬雪,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急些。天还没亮透,铅灰色的云就压得极低,像块浸了水的旧棉絮,沉甸甸地罩着军营家属区。风裹着雪沫子,不是那种鹅毛大雪的温柔,是细沙似的 “雪粒儿”,刮在玻璃上 “沙沙” 响,听着就透着股钻骨的凉。

陈清清踩着的小凳子,是路修源去年用部队废弃的木料改的。凳面磨得光滑,四条腿用铁丝缠了圈防滑,她站上去时,特意扶了扶货架边缘 —— 这货架也是老物件,层板有些变形,放重东西得靠里挪挪。她手里的 “蜂花” 檀香皂,是前天才从镇上供销社进的货,一箱子二十块,现在还剩大半。绿色的纸包装上印着淡黄色的花纹,摸起来有点糙,拆开时能闻到股淡淡的檀香味,不冲鼻,像老家里衣柜里放的樟脑丸,却比那好闻些。

“上次三班的小李来买,还说这香皂好,洗了手不皴。” 陈清清一边摆,一边小声念叨。小李是河南来的兵,十八九岁,手冻得裂了口子,上次来买香皂时,陈清清还多给了他一小块凡士林。她把香皂挨排摆好,间距差不多,这样看着整齐,战士们来挑也方便。摆到最后两块时,她手指顿了顿 —— 这两块包装有点磨破了,她记得路修源说过,下次遇到家属来买,要是不介意,就便宜点卖,别浪费。

刚从凳子上下来,脚还没完全站稳,就听见门口的棉帘 “哗啦” 一声响。那棉帘是她自己缝的,里子加了层旧棉被,边缘用红布滚了边,现在红布都洗得发粉了。棉帘一掀,一股寒风裹着雪粒子就钻了进来,落在脸上凉丝丝的。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过来,带着点喘:“姑娘,请问有软和点的饼干吗?我想买点给我孙子吃。”

陈清清赶紧迎过去,脚步放得轻 —— 地上铺的水泥地,冬天返潮,她在门口铺了块麻袋片,怕来人滑着。走到门口时,她看清了站在那儿的老奶奶。老奶奶穿的深蓝色棉袄,一看就洗了好些年,领口那块补丁是用浅蓝布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像是自己瞎缝的。帽子是黑色的绒线帽,帽檐上沾的雪粒子都冻成了冰碴,顺着帽檐往下滴小水珠,落在她的棉袄肩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最让陈清清心疼的是老奶奶的手。她手里攥着个深蓝色布包,布包的带子磨得起了毛,边缘都快散线了。老奶奶的手指关节肿得像小萝卜,皮肤是冻透了的通红,指缝里还沾着点泥土,许是路上滑倒蹭的。那双手攥着布包带,指节都泛了白,还在微微发抖,像是连攥东西的力气都快没了。

“大娘,快进来暖和暖和!” 陈清清伸手去扶老奶奶,指尖碰到她胳膊时,能明显感觉到棉袄里没多少棉花,硬邦邦的,还透着股寒气。她把老奶奶往煤炉边引,那煤炉是部队特批给便利店用的,铁皮外壳都熏黑了,炉口冒着淡淡的蓝烟,炉上坐着个铝制的热水壶,壶底有点变形,还是去年路修源从炊事班借来的。

煤炉边的小板凳也是配套的,比陈清清踩的那个矮些,凳面上铺了块旧棉垫,是她用路修源穿旧的军大衣改的。“您先坐下,我给您倒杯热水。” 陈清清说着,拿起炉上的热水壶。壶盖一拧,“咕嘟” 一声,热气就冒了出来,带着股水烧开的暖意。她用的杯子,是部队发的搪瓷杯,杯身上印着鲜红的 “八一” 军徽,边缘掉了块瓷,露出里面的黑铁 —— 那是上次给训练回来的战士倒热水时,被不小心撞在炉沿上磕的。

“您放心,这杯子我刚洗过,用开水烫过的。” 陈清清把杯子递过去,特意把杯柄朝着老奶奶的方向。老奶奶双手捧着杯子,指尖先是轻轻碰了碰杯壁,像是怕烫,接着才慢慢贴上去,冻得发僵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她抬眼看陈清清时,眼睛里蒙着层水汽,带着点感激:“谢谢你啊姑娘,外面太冷了,我从西边家属院走过来,脚都冻麻了。”

陈清清在旁边的小凳上坐下,离老奶奶近了些,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煤烟味,许是家里烧煤炉。“您是来看孙子的?” 陈清清笑着问,“咱们这西边家属院离这儿得有二里地吧,雪天路滑,您走得挺费劲。”

老奶奶点点头,捧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像是杯子里的暖意能传到心里。“我孙子在通信连当新兵,刚入伍半年。” 她说起孙子时,声音软了些,眼角也松了点,“他从小牙就不好,硬东西嚼不动,上次我托人给他带了袋桃酥,他说硌得牙疼,我这就想着亲自来,给他买两包软和的。”

陈清清听着,心里也软了。她想起自己的弟弟,也是从小爱吃软的,每次回家,妈妈都会提前蒸好馒头,放凉了再给他吃。“您别急,我这儿有两种饼干,都是软的,您看看哪个合心意。” 她说着起身,走到靠里的货架前 —— 那货架第二层专门放零食,饼干、糖果都在这儿,她怕小孩够不着,特意放在中间高度。

她先拿了包钙奶饼干,纸包装是淡黄色的,上面印着 “钙奶饼干” 四个黑字,还有个胖娃娃抱着奶瓶的图案,那图案都有点褪色了。“大娘,您看这个,” 陈清清把饼干递到老奶奶面前,“这是用牛奶和面粉做的,我家修源上次训练回来累,我给他泡在热水里,一泡就软,他说像小时候吃的米糕。”

接着她又拿了包动物饼干,包装是红色的,上面画着小老虎、小兔子、小猴子,一个个圆滚滚的,看着就可爱。“这个也软,就是比钙奶饼干稍微有点嚼劲。” 她指着包装上的小老虎,“您看这小老虎,耳朵是圆的,眼睛是用红点的,上次通信连的小战士来买,说给他妹妹带,妹妹就喜欢这个小老虎的。”

老奶奶凑过来看,眼睛眯着,可能有点花。她看了好一会儿,眉头却皱了起来,声音也低了些:“姑娘,我也不懂这些。上次在城里供销社,我买了包饼干,看着挺软,结果一咬,硬得硌牙,我孙子吃了差点噎着,后来还是他们班长给了他块馒头,才顺下去。” 她攥着布包的手又紧了紧,指关节的红更明显了,“我这次就带了五块钱,想给孙子买两包好点的,别再买错了。”

陈清清听着,心里更不是滋味。她刚想再说点什么,就听见门口的棉帘又 “哗啦” 响了,这次的声音重些,带着股军人的利落劲儿。抬头一看,路修源裹着军大衣走了进来,军大衣的领子立着,肩上还沾着雪粒子,帽檐上也有层薄雪,一看就是刚从训练场回来。

“修源,你怎么来了?” 陈清清迎上去,伸手想帮他拍掉肩上的雪。路修源赶紧侧身,怕雪蹭到她身上:“上午训练结束得早,想着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带了袋瓜子。” 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个布袋子,土黄色的,上面绣着朵小菊花 —— 那是小张的家属寄来的,小张是四川兵,家里种瓜子,这次寄了好几袋,分给战友们。

路修源搓了搓手,走到煤炉边烤火,手心里还带着股寒气。他这才看见坐在旁边的老奶奶,立刻放轻了声音,脚步也慢了:“大娘,您来了。”

陈清清把老奶奶的情况跟他说了,路修源点点头,走到老奶奶面前,慢慢蹲下来 —— 他怕自己个子高,老奶奶仰着头说话累。他拿起那块钙奶饼干,手指捏着饼干的边缘,轻轻掰成两半,饼干掰的时候没碎,断面是细细的粉末。“大娘,您尝尝这个,” 他把半块饼干递过去,声音放得很柔,“您含在嘴里,慢慢化,一点不硌牙。”

老奶奶迟疑了一下,接过饼干,指尖碰到路修源的手,感觉到他手心里的暖意,她把饼干放进嘴里,慢慢嚼了嚼。刚开始她还皱着眉,嚼了两口,眼睛一下子亮了,嘴角也翘了起来:“哎,还真是软和!甜丝丝的,有股奶味,还不粘牙!”

路修源又拿起一块动物饼干,这次他没掰,直接递过去:“大娘,您再尝尝这个,这个稍微有点嚼头,但也软。您孙子要是喜欢看图案,这个他肯定爱,说不定还舍不得吃,先把小老虎的挑出来摆着。”

老奶奶接过来,咬了一小口,慢慢嚼着,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这个也好吃!有股鸡蛋味!那我就各买一包,给我孙子换着吃,他肯定高兴。”

路修源笑着点点头,接过老奶奶递来的布包。布包的带子很松,他小心地打开,里面除了钱,还有个小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他先把钱拿出来 —— 是两张两块的、一张一块的,纸币都叠得整整齐齐,边角有点卷,还带着点体温,许是老奶奶一直揣在怀里。

“钙奶饼干一块五,动物饼干一块三,总共两块八。” 路修源一边数一边说,声音清晰,“大娘,您给五块,找您两块二。” 他把钱递给陈清清,陈清清从抽屉里找零钱 —— 抽屉里的钱都是按面额分开的,一块的、五毛的、一毛的,用皮筋扎着。她特意找了两张新点的一块,还有两张一毛的,叠好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