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冰箱旁的暖时光(1 / 2)

1983 年的初夏,家属楼巷口的榆叶梅刚谢,梧桐叶就蹿得满枝都是,风一吹,影子在小卖部的水泥地上晃悠悠的。陈清清蹲在柜台后,盯着地上的水渍皱眉头 —— 那水是从柜台旁的冰箱底下渗出来的,顺着砖缝往门口流,已经湿了半块擦柜台的旧抹布。

这台雪花牌单门冰箱是去年冬天托人从县城供销社买的,花了路修源三个月的工资,还是凭票供应的紧俏货。当时路修源骑着自行车,驮了四十多里地才运回来,进门时额头上的汗把棉袄都浸湿了,却笑着说:“以后你小卖部的糖、汽水,还有家里的剩菜,都能搁里头保鲜了。” 陈清清摸着冰箱冰凉的外壳,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可这会儿,冰箱底下的水越渗越多,陈清清用抹布擦了又渗,急得直跺脚。她掀开冰箱门,里面的灯还亮着,搁在最上层的橘子罐头、北冰洋汽水都好好的,就是下层的鸡蛋盒底下沾了层水珠。“该不是管子漏了吧?” 她心里犯嘀咕,伸手摸了摸冰箱外侧的铁皮,冰凉冰凉的,却摸不到漏水的地方。

正着急时,门口传来熟悉的自行车铃铛声,路修源下班回来了。他穿着卡其布工装,肩上挎着工具包 —— 那工具包是他爸传下来的,深棕色的帆布面磨得发亮,上面还绣着个褪色的 “工” 字,里面装着扳子、螺丝刀、小锤子,都是磨得光滑的老工具。

“咋了这是?地上咋这么多水?” 路修源刚进门就看见地上的水渍,赶紧把自行车停在门口,走进来蹲下身,手指戳了戳地上的湿痕,“是冰箱漏的?”

陈清清点点头,声音有点急:“早上还好好的,刚才整理货的时候,就看见水从底下渗出来了,擦了好几遍都擦不完。里面还有你昨天买的肉,要是坏了可咋整?”

路修源站起身,先把冰箱门关上,又绕到冰箱后面,蹲下来仔细看 —— 冰箱后面的铁皮上沾了层灰,右下角有根细细的排水管,管口堵着团黑乎乎的东西。“别急,俺先看看。” 他从工具包里掏出块干净的布,擦了擦排水管口,又伸手摸了摸,“像是管子堵了,水排不出去,就从底下渗出来了。”

陈清清松了口气,却又有点担心:“那能修好不?要不要找供销社的师傅来修?”

路修源笑了笑,拍了拍工具包:“这点小事,俺自己就能修,不用麻烦别人。供销社的师傅过来,还得要修理费,咱自己修,省钱。” 他说着,从工具包里掏出张旧报纸,铺在冰箱前面的地上:“俺得趴地上看看底下的管子,你帮俺把工具递递。”

陈清清赶紧点头,把旁边的小凳子挪过来,又去里屋倒了杯温水,放在柜台边:“你慢点趴,地上凉,别硌着腰。”

路修源趴在报纸上,工装的袖子往上挽了挽,露出结实的胳膊,上面还沾着点厂里机器上的机油。他把头凑近冰箱底下,眯着眼睛看 —— 冰箱底下的空间小,得侧着身子才能看见里面的管子。“你把小螺丝刀递给俺,就是那个红色柄的。” 他头也不回地说。

陈清清赶紧从工具包里找出红色柄的螺丝刀,蹲下来递给他,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热乎乎的。“小心点,别戳着手。” 她轻声说。

路修源 “哎” 了一声,接过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拧开冰箱底下固定铁皮的螺丝。螺丝有点锈,拧的时候 “吱呀” 响,他怕拧坏了,一点一点地用力。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报纸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陈清清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暖暖的。她记得去年家里的煤炉坏了,路修源也是这样,趴在地上修了半天,手上沾了黑灰,却笑着说 “修好了,冬天能暖暖和和的”;还有小卖部的柜台腿松了,他用钉子钉好,还刷了层漆,跟新的一样。她总说他 “啥都会修”,路修源却挠挠头:“都是些小事,多琢磨琢磨就会了。”

“管子看着没裂,就是管口堵得厉害。” 路修源从冰箱底下钻出来,手里捏着根细铁丝 —— 是他从自行车辐条上截下来的,一头磨得尖尖的。“俺用这个通通排水管,应该就能好。” 他又趴下去,把细铁丝慢慢插进排水管口,一点一点地往里捅,时不时停下来,把铁丝拔出来,上面沾着些黑乎乎的淤泥和碎纸。

“这管子怕是好久没通了,堵得这么厉害。” 陈清清蹲在旁边,帮他把拔出来的铁丝擦干净,“以后俺得记着,常通通管子。”

路修源点点头,手里的动作没停:“等俺修好,教你咋通,以后俺不在家,你自己也能弄。” 他说着,突然 “哎” 了一声,“通开了!你听,有水声了。”

陈清清赶紧凑过去听,果然听见冰箱里传来 “滴答滴答” 的水声,是水顺着管子流出去的声音。她高兴地笑了:“通开了就好,通开了就好。”

路修源从地上爬起来,工装的膝盖处沾了层灰,还有块蹭破的印子。他直了直腰,揉了揉,笑着说:“小问题,这就好了。不过还得检查检查密封圈,要是密封圈坏了,也容易漏水。”

他打开冰箱门,用手指摸了摸门边上的密封圈 —— 是黑色的橡胶圈,用了快半年,有点变硬了。“这密封圈还行,就是有点脏,俺擦干净,再抹点凡士林,能多用阵子。” 他从工具包里掏出块软布,蘸了点温水,仔细擦着密封圈上的灰,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 —— 里面装的凡士林,是去年陈清清手裂了,他从厂医务室要的,一直没舍得用。

陈清清看着他,递过刚才倒的温水:“歇会儿再弄吧,别累着。你都趴地上半天了,腰肯定酸。”

路修源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温水顺着喉咙下去,浑身都舒服了。他擦了擦嘴角,又拿起软布,继续擦密封圈:“没事,快弄完了,早点修好,不然里面的东西该坏了。你昨天买的那斤肉,还在里面搁着呢,要是坏了,多可惜。”

陈清清知道他的脾气,认定的事就非要做完,只好在旁边陪着,时不时帮他递点东西。门口路过的张大妈看见里面的动静,探进头来问:“清清,修冰箱呢?咋样了,要不要俺家那口子来帮忙?”

路修源抬头笑着说:“不用了,张大妈,快修好了,就是管子堵了,通开就没事了。”

张大妈笑着点点头:“还是修源能耐,啥都会修。俺家那冰箱,上次漏水,找供销社的师傅来,花了五块钱才修好。” 她说着,从布兜里掏出个西红柿,塞给陈清清,“刚从集上买的,新鲜得很,你留着炒菜。”

陈清清推辞不过,接了西红柿:“谢谢您,张大妈,回头俺给您送碗咸菜。”

张大妈摆摆手,笑着走了。路修源把密封圈擦干净,又抹了点凡士林,用手指捏了捏,软乎乎的:“这样就好了,密封圈密封好了,冰箱也省电。”

他关上冰箱门,又蹲下来,把刚才拧下来的螺丝重新拧回去,每个螺丝都拧得紧紧的,生怕松了。然后他拿起地上的报纸,叠得整整齐齐,放进垃圾桶 —— 那报纸是前几天的《人民日报》,上面还印着 “改革开放” 的新闻,他平时都舍不得扔,用来包东西、铺地上。

“好了,这下应该没问题了。” 路修源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又打开冰箱门,看了看里面的东西,“俺把里面的东西整理整理,有些东西得归置归置,省得占地方。”

冰箱里的东西不算多,上层放着橘子罐头、北冰洋汽水、两盒水果糖;下层放着鸡蛋盒、昨天买的肉、还有半碗剩的红烧肉;最底下的抽屉里,放着陈清清腌的咸菜,还有一袋绿豆。

路修源先把橘子罐头拿出来 —— 那是陈清清最爱吃的,上次她念叨了好几回,说想吃甜的,路修源就托人从县城买了两罐,还剩一罐没吃完。他把罐头放在冰箱上层最显眼的位置,伸手就能拿到。“你爱吃的橘子罐头,搁这儿,想吃了就拿。”

然后他把水果糖放在罐头旁边 —— 是橘子味和苹果味的,陈清清看店的时候,偶尔会吃一颗,说能提神。“糖也搁这儿,别跟汽水放一起,怕碰倒了。”

接着他把下层的肉拿出来,用干净的油纸包好,放在靠近冰箱门的地方:“这肉明天就能吃,搁这儿方便拿。” 鸡蛋盒放在肉的旁边,他仔细看了看,里面的鸡蛋都好好的,没有破的。“鸡蛋还新鲜,能再搁几天。”

最底下的抽屉里,他把咸菜罐放在左边,绿豆放在右边,又找了张纸,写了 “绿豆” 两个字,贴在袋子上:“这样你找的时候,一眼就能看着,不用翻来翻去。”

陈清清站在旁边,看着他有条不紊地整理,嘴角一直带着笑。她伸手帮他把汽水摆整齐,说:“你咋记得这么清楚,俺爱吃啥,都搁在显眼的地方。”

路修源抬头看她,眼睛亮晶晶的:“你爱吃的,俺都记着呢。你每天看店辛苦,想吃点啥,得方便拿才好。” 他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从工具包里掏出个小塑料盒,里面装着几颗奶糖 —— 是他昨天厂里发的,特意留着给陈清清的。“这个给你,放冰箱里,想吃了就拿一颗,比水果糖甜。”

陈清清接过塑料盒,心里暖暖的,眼眶有点红:“你自己咋不吃?厂里发的,肯定不多。”

路修源笑了笑:“俺不爱吃甜的,你吃就好。” 他其实也爱吃甜的,只是每次有好吃的,都想着留给陈清清。

整理完冰箱,路修源又找了块干抹布,把冰箱外面的灰擦干净 —— 冰箱的外壳是白色的,沾了灰就不好看,他擦得很仔细,连门把手缝里的灰都擦干净了。“这样看着就跟新的一样了。” 他退后一步,看着冰箱,满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