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垂拱殿。
距离赵匡胤登基,已经过去了十一年。昔日那个雄姿英发的陈桥兵变统帅,如今已是年近不惑的帝王。他的身形比年轻时更加魁梧,不怒自威的气势也愈发深沉,只是两鬓,已经悄然染上了一丝风霜。
此刻,他正有些烦躁地听着中书省官员的奏报。
“……今科取士,共得进士一百二十七人。其中,籍贯扬州者,凡三十九人。而此三十九人中,出自江南王氏一族者,竟有二十二人之多。且人人策论出众,才华斐然,名列前茅者,十有六七……”
官员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赵匡胤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又是王家!
十年了,这个名字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口。
十年前,他以为靠着皇权、联姻、分化,能将这头猛虎牢牢关在笼子里。
可十年过去,他才发现,这头猛虎非但没有被削弱,反而变得越来越强。
他派去监视的韩维,早就成了一个摆设,每日除了在市舶司喝茶,就是替王家那做得天衣无缝的假账背书。
他寄予厚望的格物院,成了一个吞噬国库钱粮的无底洞。王家派来的那十个老匠人,就像十尊活佛,好吃好喝地供着,却永远只教你皮毛,不传你精髓。
那台仿制的蒸汽机,十年里炸了七八次,修好了再炸,如今已经成了禁军将士口中的笑话——“铁祖宗”。
最让他憋气的就是这科举。
王家不是最擅长研究格物之学吗?可现在怎么还大举进军科场,而且一出手,就是王炸。每一科都有大量的王家子弟高中,且个个才华横溢,文章做得花团锦簇,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陛下,这些王家子弟,如何安排,还请示下。”中书省的官员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匡愈发地烦躁。
如何安排?
他之前试过。他曾想将这些王家的人才,安插到朝廷的各个要害部门,分化他们,用朝廷的俸禄和权位,腐蚀他们,让他们相互制衡。
结果呢?这些人一个个都跟王澈那个侄子王皓一个德行,表面上对你恭恭敬敬,做事也滴水不漏,可一涉及到王家的核心利益,就立刻变成了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你跟他们谈朝廷法度,他们跟你讲家族规矩。你跟他们谈忠君爱国,他们跟你聊格物兴邦。
把他们外放到地方为官?赵匡胤更不敢。他怕不出三年,那个地方就成了第二个扬州。到时候,大宋的疆土上遍地都是王家的自留地。
“陛下?”见皇帝久久不语,官员又低声催促了一句。
赵匡胤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哼!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
他站起身,在大殿里来回踱步。满朝文武,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