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沛然心头一震。是啊,他们从盛唐带回的,何止是一卷诗稿。
下午,李沛然独自去了省博物馆。
他在曾侯乙编钟前站了很久。青铜钟架巍然耸立,两千四百年前的乐音仿佛还在梁间回荡。手机震动,周明发来消息:“最新情况:有个微博大V把‘清梦客’和咱们即将出版的《黄鹤楼遇李白》关联起来了,说这是‘为卖书造势的典型套路’。社长压力很大,问你要不要提前召开发布会?”
李沛然回复:“按原计划,婚礼后一周发布。”
“可是舆论——”
“舆论会变的。”他打字,“明天婚礼,我会在现场准备一份小礼物给来宾。或许,那能回答一些问题。”
傍晚回家时,许湘云正在试穿婚服。不是西式婚纱,而是一袭改良楚式深衣:玄色上衣配朱砂红下裳,领口袖缘绣着细密的蟠螭纹,腰束锦绣带,垂下彩丝绦。
“赵明诚送的。”她转了个圈,衣袂轻扬,“他说这是根据马山楚墓出土纹样复原的,绣娘赶了半个月工。”
李沛然从包里取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两枚玉珏。青白玉质,半环形,缺口处打磨圆润,表面刻着极细的云雷纹。
“这是……”
“在江夏时,李白送我的临别礼。他说这是一对‘同心珏’,取自楚地古俗。”李沛然将稍大那枚系上自己的腰带,又为许湘云佩上另一枚,“明日合卺礼,我们用这个。”
夜深了。网络上的争吵渐渐平息,但另一个话题悄悄爬上了热搜榜的尾巴:#清梦客究竟是谁#。
有网友扒出了许湘云半年前发的第一条视频——那是在古琴台,她弹奏《高山流水》,画面一角,有个模糊的身影在石阶上写字。眼尖的人放大画面,认出那人在青石板上以水为墨写的,正是《楚辞·九歌·湘夫人》的句子:“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所以,‘清梦客’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对情侣?”这条推测获得了高赞。
凌晨两点,李沛然在书房最后一次校订诗集的序言。他写:“此书非我一人之作,乃一场跨越千年的邂逅所赐。诗在黄鹤楼的飞檐上,在长江的烟波里,更在每一个心藏山水的人胸中。”
窗外忽然传来隐约的钟声。他怔了怔——这个时间,江对岸的归元寺不会敲钟。
玉珏在腰间微微发烫。
他低头看去,青白玉的表面流转过一层极淡的光,像月下的江波,一闪即逝。与此同时,手机自动亮屏,那条“#清梦客究竟是谁#”的话题里,突然刷出一条来自陌生账号的评论:
“清梦客,清梦客,原是楚地云中鹤。鹤影千秋今犹在,楼台烟雨两相合。”
评论Ip地址显示:湖北·武汉·黄鹤楼景区。
李沛然猛地起身推开窗。夜色中的黄鹤楼灯火已熄,只余轮廓沉默地矗立在蛇山之巅。但三楼飞檐处,似乎有一点极微弱的星火,明灭一次,随即隐入黑暗。
是守夜人的手电?还是……
他握紧腰间的玉珏。温润的触感里,有种熟悉的、属于另一个时代的脉动。
婚礼将在六小时后开始。
而那首突然出现在评论区、风格酷似唐代谶诗的留言,正在被截图疯传。发布它的账号在留下那四句话后便注销了,像一滴水消失在数字海洋里。
李沛然知道,明天踏入婚礼现场时,他将不再只是一个新郎。
玉珏还在发烫,仿佛在提醒他:有些重逢,早已在时空的经纬里埋下了伏笔。
晨光熹微中,长江开始涨潮。第一班轮渡的汽笛声穿透薄雾,如同一声来自时间深处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