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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人言可畏(2 / 2)

他们翻遍了屋里的箱子,找到 60 块钱和几件旧衣服,王世军把斧子别在后腰,套了件崔家的旧风衣,从后窗翻了出去。俩人在北山脚下的小卖部买了四个面包、一瓶二锅头,还有两袋榨菜,钻进了山林。

“他让我走前面,” 严修旺的声音带着恐惧,“我不敢,说你走前面,我跟着。他眼睛通红,说‘不行’,我就只能走在前面,后背直发凉,总觉得他要从后面给我一斧子。走几步就回头看,他老盯着我,跟狼似的。”

下午四点多,俩人在一片松树林里坐下,就着面包喝二锅头。王世军说晚上在山里躲着,明天进市区,“我有朋友在那”。严修旺不同意,说 “现在城里肯定到处抓咱们”,王世军愣了愣,说 “等我办完了事,就往远了跑”。

“他说‘办事’的时候,眼睛亮得吓人,” 严修旺缩了缩脖子,“我就觉得不对劲。后来他说渴,让我在原地等着,他去弄水。刚站起来,天上就轰隆隆响,是直升飞机!他喊了声‘不好’,撒腿就往山下跑,我吓得往山上钻…… 跑了没多远,看见个老头在水泡子边钓鱼,我说我杀人了,要自首,借他自行车用用,老头说‘山下就是派出所,车不借’,我就自己跑下来了……”

搜山:从酷暑到暴雨

徐为范接到严修旺自首的消息时,正在往北山赶的路上。挂了电话,他立刻掉头回分局,和市局领导碰了个头。

“王世军没跑远,” 张毅指着地图上的北山区域,“严修旺说他想进市区,肯定还在山里藏着。天亮前必须找到他,不然等他下山,指不定还要害人。”

晚上八点,两百多名干警被分成二十个小组,拿着强光手电,从山脚往山上包抄。刚开始搜时,山里还憋着白天的热气,干警们的警服很快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像块膏药。手电的光束在树林里扫来扫去,照得树叶上的露珠亮晶晶的,像撒了一地碎玻璃。

“注意脚下!” 一组的组长在前面喊,“别踩空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 “哎哟” 一声,一个年轻警员踩进了猎人挖的陷阱,脚踝崴了,疼得直咧嘴。旁边的老警员赶紧把他拉上来,用绷带简单缠了缠:“能走不?不行就下去。”

“没事!” 年轻警员咬着牙,“接着搜!”

夜里十点多,天气突然变了。先是风裹着沙粒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割似的,接着雷声从远处滚过来,“轰隆” 一声,把山林里的鸟惊得乱飞。豆大的雨点砸下来,瞬间连成了线,把干警们浇得透心凉。

温度断崖式下跌,白天穿单衣还嫌热,此刻却冻得人牙齿打颤。有个老干警从包里摸出个塑料袋,把证件和子弹裹起来,塞进怀里:“别让枪受潮了。”

徐为范站在一块岩石上,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淌,在下巴上汇成水流。他举着望远镜,看向远处的山林,手电的光束像萤火虫似的,在黑暗里明明灭灭。

“都打起精神!” 他对着对讲机喊,“王世军手里有斧子,很可能藏在树洞或者岩石缝里,仔细查!”

雨越下越大,山林里的泥土变成了泥浆,走一步能陷进去半只脚。有个小组的手电没电了,几个人就借着闪电的光往前走,雷声炸响时,能看见彼此脸上的雨水和泥点。

“找到没有?”

“没有!”

“这边也没有!”

应答声在雨幕里飘散,带着疲惫,却没一点退缩的意思。直到天快亮时,雨才小了些,山雾漫上来,像块白毯子,把山林裹得严严实实。

再发血案:名单上的 65 人

凌晨五点多,对讲机里突然传来急促的声音:“张局!徐局!牡丹江纺织厂食堂附近,发现一具女尸,被斧子砍杀的!”

张毅和徐为范立刻带着法医往纺织厂赶。天刚蒙蒙亮,纺织厂的围墙外,一条小路上已经围了不少人。死者趴在地上,背上还背着个白色的布兜,里面装着食堂用的围裙和抹布。法医掀开白布,死者的头部有多处创口,颅骨都露出来了,和赵英男母女的伤口特征一致。

“死者王永芳,42 岁,纺织厂食堂的炊事员,” 旁边的民警汇报,“早上四点半从家出发,去食堂上班,五点左右被人发现…… 有个住在三楼的住户说,听见外面有喊声,还以为是夫妻吵架,没在意,后来听见有自行车倒地的声音,才开灯看了一眼,说看见个穿风衣的高个子,骑着自行车往东边跑了。”

“穿风衣?高个子?” 徐为范心里一沉,“是王世军!”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消息,在早上六点传到了指挥部。去尖子山劳改支队蹲守的孙玉成,带着王世军的三本日记和一份名单回来了。那名单是从王世军的床铺下搜出来的,用圆珠笔写在劳改队的信纸上,密密麻麻列了 65 个人名,后面还标着住址或单位。

“赵英男、崔金荣在上面,” 孙玉成指着名单,脸色凝重,“还有检察院的李科长、我们分局的老王、毛毯厂的厂长…… 甚至还有他以前的邻居,说‘小时候骂过我’。”

张毅拿起那本日记,翻开第一页,字迹歪歪扭扭的,带着股戾气:“今天被李管教骂了,等着,出去就劈了他…… 崔金荣看不起我,她也得死…… 所有笑过我的、欺负过我的,一个都跑不了……”

“必须立刻保护名单上的人!” 张毅把日记拍在桌上,“全市设卡,进出城的路口都要查!搜山的人撤回来,加上派出所的警力,分片逐户搜!”

会议开得很短,命令却像电流一样,瞬间传遍了牡丹江的每个角落。早上七点,市区的主要路口都架起了路障,干警们穿着雨衣,举着王世军的照片,对过往车辆逐一检查。名单上的人家里,都来了至少两名警员守着,有人还被接到了派出所暂住。

落网:桦林镇的搏斗

中午十一点,桦林派出所的四名干警执行完任务,开车往回走。刚进镇口,就看见对面有个高个子青年,推着辆 26 自行车,走得摇摇晃晃。那青年穿着件不合时宜的风衣,裤脚沾着泥,看见警车,脚步猛地顿住了,眼神躲闪着,像是在想往哪躲。

“停车!” 带队的老干警喊了一声,车刚停稳,他就推门下了车,“站住!”

青年没动,等干警们走近了,突然把自行车往旁边一推,从怀里掏出把斧子,劈头就往最前面的干警砍去。那干警反应快,往旁边一躲,斧子劈在地上,溅起一片泥。

“抓住他!”

后面的三名干警立刻冲上去。高个子青年转身想跑,被一个年轻干警从后面拦腰抱住,俩人抱着滚在地上,泥和水溅了一身。青年手里的斧子掉在地上,他又从怀里掏出把锈迹斑斑的剪子,反手就往身后捅。

“小心!”

老干警一脚踹在青年的胳膊上,剪子 “当啷” 掉在地上。四个人合力把他按住,反剪双手铐上时,才看清他的脸 —— 小平头,鼓眼睛,正是王世军。他的脚脖子上缠着块破布,渗着血,大概是昨天杀王永芳时被自己砍伤的。

动机:耳光与日记里的怨恨

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王世军坐在铁椅子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为什么杀赵英男和崔金荣?” 孙玉成坐在他对面,把那把刻着 “复仇的火焰” 的匕首放在桌上。

王世军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匕首,过了半天,才缓缓开口:“崔金荣看不起我。”

他说,以前在毛毯厂,他总找崔金荣说话,觉得她对自己笑就是有意思。有次在厂门口的槐树下,他鼓足勇气去牵她的手,想跟她处对象,结果被她一巴掌打在脸上。

“她说‘我们只是同事,你别想多了’,” 王世军的声音发闷,“还说‘我死也不会跟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那时候就想,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活。”

他在劳改队的三年,每天都在想这件事。他觉得所有人都看不起他 —— 小时候比他矮的孩子抢他的糖,他不敢吭声;厂里的师傅骂他笨,他只能低着头;就连劳改队的管教,也总说他 “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这些怨恨像野草,在心里越长越疯,最后变成了那把斧子,和名单上的 65 个名字。

“我本来想杀完崔金荣,再去找名单上的人,” 王世军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抓了。”

后来,尸检报告出来了,上面写着:崔金荣系处女之身,未与任何人发生过性关系。那些关于她 “多情风流” 的传言,不过是好事者的捕风捉影。毛毯厂的工友们听说后,沉默了很久,那个曾经说她 “跟劳改释放犯来往” 的女工,红着眼圈,把自己的话咽了回去。

尾声:人言可畏

王世军被判刑的那天,牡丹江又下起了雨。魏老太太站在自家门口,看着警车从巷口开过,想起那个五月的上午,那两个匆匆走过的身影,叹了口气。

崔金荣的坟前,放着一束白菊,是她车间的女工们送来的。墓碑上的照片,是她进厂时拍的,穿着蓝色的工装,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孙玉成把那把刻着 “复仇的火焰” 的匕首,锁进了物证室的柜子里。他偶尔会想起王世军日记里的话,想起那个被欺负到哭的孩子,怎么就长成了挥舞斧子的凶手。

而那些曾经议论崔金荣的人,渐渐不再提起她。只是偶尔在闷热的午后,有人会想起 1991 年的那个五月,想起那个穿碎花连衣裙的姑娘,想起那句老话 —— 人言可畏,有时候,比斧子更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