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 20 日清晨,她对下属说:我妈病了,回温州看看。 随后带着女儿、女婿和外孙,直奔浦东机场。那辆刚买的丰田轿车被扔在停车场,副驾上还留着她常穿的红色风衣,风一吹,衣角扫过积灰的地面。
在荷兰鹿特丹的中餐馆后厨,杨秀珠正佝偻着背洗碗。热水烫得她手发红,洗洁精泡沫溅进眼里,辣得她直眨眼。杨老太,快点! 老板催她,她慌忙点头,手里的盘子差点滑掉。谁能想到,这个洗盘子的老太太,曾是前呼后拥的副市长?
她在荷兰藏了 11 年,最怕逢年过节。有回看到电视里播放温州的龙舟赛,她突然捂着脸哭了 —— 她想家了,想巷子里那碗加了虾米的馄饨。可她不敢回去,直到 2014 年 天网行动 启动,追捕的风声越来越紧,她才在纽约长岛的一间地下室里崩溃:我自首,我要回国。
五、尘埃落定:红通首犯的终局
2016 年 11 月 16 日,上海浦东机场的舷梯上,杨秀珠戴着墨镜,步履蹒跚。她的头发全白了,背也驼了,再也挺不起当年那股子 老娘天下第一 的架势。海关人员核对身份时,她突然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 —— 右眼因黄斑变性几乎失明,左眼也只能模糊看见人影。是我,杨秀珠。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押解她的警车驶过上海街头,窗外的高楼大厦一闪而过。她突然问:温州的人民路,改造得怎么样了? 没人回答她。当年她拍着胸脯说 政府一毛不拔,事业兴旺发达 的人民路,如今早已成了繁华商圈,只是再也没人记得,那个踩着高跟鞋在工地上叉腰骂人的女市长。
六、法庭上的最后谢幕
2017 年 10 月 13 日,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的法庭里,气氛肃穆。杨秀珠穿着一身灰色囚服,坐在被告席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椅面。当检察官念出 贪污 1100 余万元、受贿 150 余万元 的指控时,她突然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丝冷笑:这点钱,还不够我当年批一块地的零头。
庭审进行到一半,她要求发言。法警递过话筒,她清了清嗓子,声音突然洪亮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温州大戏院给干部训话的场景:我杨秀珠这辈子,没读过多少书,从馒头店混到副市长,靠的就是一个 字。可我忘了,这 字前面,得有个 字。
说到动情处,她突然朝着旁听席深深鞠了一躬。这一躬,弯得很慢,后背的褶皱里藏着 13 年流亡的风霜 —— 在荷兰中餐馆洗过的碗、在美国监狱缝过的囚服、在纽约地下室啃过的冷面包,都随着这一躬,轻轻落在了尘埃里。
我对不起温州的老百姓。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当年拆了你们的房,占了你们的地,我... 我给你们赔罪了。
旁听席上,坐着几位当年的拆迁户。其中一位老太太攥着纸巾,眼泪掉在膝盖上 —— 当年杨秀珠带人扒她家房顶时,她曾指着鼻子骂 你个卖馒头的没良心,可此刻看着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心里只剩一声叹息。
七、馒头店前的回望
判决下来那天,温州县前街道的 王记馒头店 换了新招牌。新来的店主听说了杨秀珠的故事,总爱跟顾客念叨:当年那个开票的姑娘,要是一直卖馒头,会不会活得踏实点?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杨秀珠在狱中表现良好,靠着给其他服刑人员读报纸、写家书打发时间。有回监狱组织看纪录片《红色通缉》,放到她在荷兰中餐馆洗碗的片段时,她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2024 年,她因狱中表现获得减刑,出狱那天,阳光正好。前来接她的,是当年她收养的女儿 —— 那个被她丢在领导夫人家门口的小女孩,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母女俩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路过一家馒头店时,热气腾腾的白雾涌出来,裹着熟悉的麦香。杨秀珠突然停下脚步,望着 红糖馒头 的招牌,眼眶湿了。
妈,回家吧。 女儿轻轻拉她的手。
她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走了。阳光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段被岁月揉皱又慢慢展平的往事。
这个从馒头店走出来的女人,用一生验证了一个道理:权力就像酵母,能让野心膨胀成庞然大物,可一旦脱离了规矩的蒸笼,最终只会发成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而那些曾被她踩在脚下的平凡日子,到头来,竟成了最奢侈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