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之立在“破浪号”舰首,青衫下摆被风扯得猎猎作响。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块冰凉的齿轮挂饰,目光掠过港口堆积如山的木箱,最终落在远处海天交界那一线阴霾上。
“古国舰队……不会等我们太久。”
他声音不高,却像颗石子投入静水,在身旁几人心中荡开涟漪。
“主公放心!”赵铁柱踏前一步,敦实的身躯像钉死在甲板上。他工装沾满黑灰,手掌厚茧摩擦着裤缝,喉结滚动了一下,“弹药库已清点三遍,缺口……俺就是不吃不睡,也绝不让前线将士放空铳!”
他话说得斩钉截铁,可那双总盯着机械螺栓的眼睛,此刻却反复扫视着码头搬运队伍,生怕哪个环节出纰漏。上次工坊安全事故的阴影,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苏婉清素手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算盘珠子在她指尖下发出细碎轻响。她抬眼望向林牧之,温婉面容下藏着锐利:“库银支取已到极限,精铁、硫磺市价翻了五倍不止,那些商人……嗅到血味了。”
她耳尖微红,不是海风吹的,是急的。仗要打,钱袋子也不能空。
林牧之转身,目光扫过两位得力臂助。理性告诉他,时间、资源都绷到了极限,可情绪深处那点自我怀疑,被更强大的决心压了下去。
“走。”他吐出简短有力的一个字,率先步下舷梯,“去码头亲眼看看。”
码头早已人声鼎沸,汗味、铁锈味、火药味混杂在一起,蒸腾出焦灼的气息。
“快!这边!箱角磕坏了你赔得起吗!”工头声嘶力竭地吼着,汗水从他额角滑落,砸在干燥的木板上,瞬间洇开一个小点。
搬运夫们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脊背肌肉虬结,扛着沉重的弹药箱,喊着粗粝的号子,一步步挪向舰船。铁链摩擦声、车轮滚动声、催促叫骂声,汇成一股混乱而有力的交响。
林牧之蹲下身,指尖拂过一只刚卸下的木箱。箱体上用朱砂写着“破甲弹·贰佰发”,封钉扎实,但他仍能感到里面传来的沉甸甸的杀意。
“这一批,是刚下线的?”他问,声音平静,却让赶过来的赵铁柱心头一紧。
“是!主公,俺盯着呢,药室填充、弹头淬火,半点不敢马虎!”赵铁柱几乎是抢着回答,下意识伸手去检查箱体螺栓是否牢固,尽管那只是包装箱。
这时,一名浑身被汗浸透的年轻工匠跌跌撞撞跑来,脸上蹭满了黑灰,气喘吁吁:“赵、赵总管!三号锻炉……炉温不稳,出、出料慢了!”
赵铁柱脸色瞬间煞白,拳头猛地攥紧,骨节发白。他猛地看向林牧之,嘴唇哆嗦了一下,愧疚和焦虑几乎要将他淹没。安全事故的噩梦仿佛再次袭来。
林牧之没有立刻斥责,他站起身,目光掠过年轻工匠惊恐的脸,落在赵铁柱紧绷的肩线上。
“铁柱,”他语气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哪个环节最容易出问题,你最清楚。现在,你去三号锻炉,这里我盯着。”
赵铁柱怔住,眼眶骤然发热。主公没有怪他,还给了他信任。
“俺……俺这就去!”他重重一点头,转身像头被鞭子抽中的公牛,冲向工坊方向,每一步都踏得码头木板咚咚作响。
苏婉清轻轻合上账册,走到林牧之身侧,低声道:“锻炉若停,后续弹药接济不上,海上对峙……我们耗不起。”她指尖无意识地攥紧算盘珠子,泄露了内心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