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以“巧送替代品”的奇招,险之又险地暂时缓解了军工原料断绝的致命危机,工坊的炉火得以不熄,“龙吟”计划的准备得以继续。然而,另一项更为基础、更为致命的危机——粮食,却如同跗骨之蛆,日益加剧,一步步将寒川推向崩溃的边缘。
实行“战时生存配给制”已有多日,军民的口粮被压缩到了维持生命的最低限度。粥稀可照人,饼硬如石块,掺入的野菜、树皮、虫粉比例越来越高。饥饿带来的虚弱、浮肿、疾病,开始在军中蔓延。城头守军拉弓的手臂不再有力,工坊工匠抡锤的力道日渐衰弱。更可怕的是,绝望的情绪随着空瘪的胃袋,在无声地滋长。
“主公…粮仓…彻底空了。”苏婉清捧着最后一份粮册,声音干涩,指尖因虚弱而微微颤抖,“即便按最低配给,也…也撑不过三日了。”
三日断粮!这个消息,如同最终的死亡判决,让指挥所内所有人面如死灰。
没有粮食,再坚固的城墙,再锋利的刀剑,再精妙的计划,都将化为泡影。饥饿会摧毁最后的斗志,寒川将不攻自破。
“黑石峒…雍州…南方沈家…再无消息吗?”王玄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皇甫嵩的通讯器中传来无奈的声音:“盘厉似与北狄其他部落冲突加剧,自顾不暇。赵元敬处,萧铁心盯死粮草,孙不二又驻留不去,他绝无可能运粮。南方…入冬漕运艰难,沈家最新一批粮船,至少还需一月方能抵达…”
远水,救不了近火。寒川,连三日的远水都没有了。
绝境!彻彻底底的绝境!
郑知远猛地一拳砸在墙上,伤口崩裂,鲜血渗出,他却浑然不觉:“妈的!难道我等血战至今,最终要活活饿死不成?!”
禽滑厘仰天长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粮,万事皆休…”
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就在这万念俱灰之际,林牧之缓缓抬起头。他的脸色同样因饥饿而苍白,但那双深陷的眼眸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冷静火焰。
“粮草断绝,乃必死之局。”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然,死局…未必不能盘活。”
众人愕然望去。
“敌军围城,之所以不急,便是算准我粮尽援绝,欲困死我等。”林牧之目光扫过众人,语出惊人,“若其得知…我寒川非但粮草充足,反而…喜迎丰收,仓廪充实呢?”
“丰收?仓廪充实?”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寒川城外农田早已被蝗虫和战火摧毁,何来丰收?
“正是!”林牧之眼中锐光一闪,“虚报丰收! 制造假象,迷惑敌军,乱其心志,迫其…提前决战!”
一个极其大胆、剑走偏锋的惑敌之计,在他脑中迅速成形!
“皇甫先生!”他立刻看向通讯装置。
“属下在!”
“立刻动用一切渠道,向北狄大营、林承宗部,尤其是…萧铁心军中,散播消息:言我寒川利用狄人遗弃牧场、秘密开垦新田,今岁试种之‘寒川旱麦’大获成功!加之近日捕猎大量越冬肥兔、窖藏薯类丰收,粮仓爆满,足以支撑数年!”
“消息要真!细节要足!可‘不慎’让敌军俘获几名‘运粮民夫’(实为我军死士伪装),让其‘亲眼’见到‘粮车’入库(车上为沙土,表层覆粮)!可令城头守军‘偶尔’改善伙食,抛下些许肉骨头(实为仅有的存粮)!”
“更要让赵元敬‘无意’中从‘可靠渠道’得知此讯,以萧铁心之多疑,必会向其求证!届时,赵元敬为自保,定会含糊其辞,甚至顺势承认,以推卸其久攻不下之责!”
“此计…可行!”王玄策首先反应过来,眼中爆发出光芒,“萧铁心久攻不下,本就焦躁,若闻此讯,必疑神疑鬼,恐我寒川实力恢复,愈发难制,或会…改变策略!”
“逼其提前决战?”郑知远皱眉,“我军粮尽,岂非…”
“正是要逼其决战!”林牧之断然道,“我军粮尽,利在速战!敌军势大,利在缓攻。今我示敌以强,示敌以足,萧铁心为防夜长梦多,必不敢再拖延,恐我实力恢复!其多半会…加紧攻势,甚至…不惜代价,发动总攻!”
“而我军,则可借此‘丰收’假象,激励士气,背城借一,于其总攻中,寻找‘龙吟’计划之决胜战机!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
众人闻言,无不震撼!此计之险,之奇,之狠,远超想象!这是在用自己的死亡倒计时,去豪赌敌人的判断失误!
“然…若敌军不信,或派人细作查探…”苏婉清仍有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