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海刚峰微服抵达寒川边境,遭遇哨卡严拒,又恰逢平遥、谷熟、黑水三县县令惊慌失措地赶来“护驾”,七嘴八舌地将寒川描绘得如同龙潭虎穴、叛逆巢穴,反倒激起了海刚峰更强的疑心与决心。这北境孤城,为何令周边官府如此忌惮?其内究竟隐藏何等秘密?
“本…我意已决,必要入寒川一看!”海刚峰推开众县令,目光如炬,再次走向寒川哨卡,语气不容置疑,“尔等不必多言!若寒川真如尔等所言,乃法外凶地,本…我更当亲往查探,以正视听!”
寒川哨卡队长见此人气度非凡,言辞锐利,且有三县县令陪同(虽神态惶恐),心知绝非普通商旅,不敢擅专,立刻飞马报入城中。
消息层层传递,迅速送至指挥所。
“海刚峰…还是来了!”王玄策面色凝重,“竟是以微服方式,直抵我境!此来不善!”
“周边那几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郑知远怒道,“一番哭诉,反倒激得他非进不可!”
“主公,见是不见?若见,如何应对?若不见,恐其更生疑窦…”苏婉清忧心忡忡。
所有目光聚焦于林牧之。
林牧之沉吟片刻,眼中精光闪烁:“见!为何不见?海刚峰非赵元敬,乃真欲查清事实之人。堵不如疏,避不如迎。正好借此机会,让其亲眼看看,我寒川并非传言中那般妖魔横行,而是一心抗狄、保境安民之地!或可…扭转其部分偏见。”
他站起身,决然道:“传令:开中门,以礼相迎!但…仅限于‘工坊区’与‘民安区’。军工重地、城防体系,一律遮掩,不得靠近。禽滑厘先生,挑选一批‘可示人’的民用工坊,做好准备。苏小姐,组织一批老弱妇孺,于民安区‘恰好’劳作,务显祥和之气。郑县尉,军中精锐暂避,只留巡护队维持秩序,姿态放低。”
“我要让这位铁面御史看看,寒川的‘奇技淫巧’,是用在了何处!寒川的军民,是在如何求生!”
命令迅速执行下去。
......
半个时辰后,寒川中门缓缓开启。林牧之亲自出迎,身后仅跟着王玄策、禽滑厘等数人,皆身着素服,神态不卑不亢。
“寒川林牧之,不知御史大人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林牧之拱手施礼,语气平静。
海刚峰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林牧之。只见对方年轻英挺,面容虽有风霜之色,却目光清澈沉稳,举止有度,并无传言中流寇魁首的凶戾之气,心下稍异。
“林先生不必多礼。本官微服至此,非为公务,只是久闻寒川工坊巧夺天工,心生好奇,特来一见。”海刚峰淡淡回道,并未点破全部意图。
“寒川僻陋之地,些许匠作,乃为自保求生,不足挂齿。大人既有雅兴,请随我来。”林牧之侧身相请,引海刚峰一行入城。
一入寒川,海刚峰及其随从便觉眼前一亮。城内街道虽不宽阔,却整洁异常,房屋虽多显简陋,却排列有序,绝无流民聚居的脏乱景象。百姓衣着朴素,面有菜色(实为近期节粮所致),却神色安宁,见到林牧之纷纷驻足行礼,眼神中带着发自内心的尊敬,而非恐惧。
这与周边县令所描述的“凶戾之地”截然不同!海刚峰心中疑云更甚。
林牧之首先将海刚峰引至“民安区”。只见妇孺老弱正在纺织、编织、晾晒药材,见到外人,虽有些好奇拘谨,却无惊慌失措。几个蒙学堂的孩童正在空地上诵读诗书,声音清脆。一片井然有序、艰难却顽强的生存图景。
海刚峰默默看着,面无表情,心中却暗自惊讶:此地治理,竟远胜许多内地州县!
随后,众人来到“工坊区”。禽滑厘上前引导,首先进入的是“农具坊”。坊内炉火熊熊,工匠们正在锻造犁铧、锄头、镰刀,虽汗流浃背,却干劲十足。所出农具,形制精巧,钢口极好。
“此乃寒川改良之曲辕犁,省力深耕。”禽滑略指着一具犁具介绍道,“此为新式镰刀,刃口加长带齿,收割更速。”
海刚峰拿起一件仔细查看,果然做工精湛,远非民间寻常铁匠铺可比。
接着是“琉璃坊”。但见工匠们正在吹制玻璃器皿,温度极高,工艺复杂。成品有灯罩、窗片、杯碗,虽略显粗糙,却已让海刚峰大开眼界。他从未见过如此清澈透亮的“琉璃”。
“此物…造价几何?”海刚峰忍不住问。
“回大人,原料取自本地砂石,然工艺繁琐,成品率低,目前仅供城内照明及部分器皿之用。”禽滑厘谨慎回答,绝口不提外销牟利之事。
然后是“药皂坊”。空气中弥漫着草木与油脂的混合香气。工匠正在熬制皂基,添加香料,倒入模具。成型的香皂被切割包装,码放整齐。
“此物可去污涤垢,防疫除瘴,乃寒川军民日常所用。”禽滑厘呈上一块。
海刚峰接过,只觉触手温润,异香扑鼻,绝非寻常皂角可比。
一路行来,所见工坊皆与民生息息相关,组织有序,技术新颖,远超海刚峰想象。他原本以为寒川工坊必是日夜赶造军械的凶戾之地,却见如此景象,心中震撼不已。
“寒川…竟将百工之术,用于此地?”海刚峰忍不住叹道,语气中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复杂。
“北境苦寒,生存维艰。若无这些技艺,寒川早已不复存在。”林牧之平静答道,“一切所为,不过是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