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帝国“科技文明的基石”日益稳固,专利律例的颁布、教育体系的革新、社会风气的转变,如同为科技巨树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充沛的阳光和适宜的气候,使其枝繁叶茂,生机勃勃。“龙魂号”超级战舰的建造稳步推进,各领域的技术革新层出不穷,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然而,就在这高歌猛进之中,一些深层次的、以往被高速发展所掩盖的问题,开始如同潜流般悄然浮现。寒川的科技发展,在经历了爆发式的增长后,第一次真切地触碰到了某种无形的瓶颈,仿佛撞上了一层坚硬的 “天花板” 。这并非外部的打压或资源的匮乏,而是源于知识体系的内在局限、技术路径的依赖以及创新模式本身的疲劳。
这层“天花板”的触感,最初来自“天工计划”核心项目——“龙魂号”的建造现场。
这一日,工造总局会办大臣陈烁亲临船坞督战,却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负责舰体结构设计的首席工匠鲁大锤,一位经验丰富、曾解决过无数难题的老法师,此刻却对着图纸唉声叹气。见到陈烁,他指着舰体中部一处复杂的支撑结构,眉头拧成了疙瘩:“陈大人,您看这里。按照设计,此处需承受巨炮齐射的后坐力与风浪的联合冲击。俺们试了多种加强方案,要么重量超标,影响航速;要么结构臃肿,挤占内部空间。现有的计算方法和材料性能,似乎……似乎到了头儿了!再想优化,感觉无从下手!”
几乎同时,动力组的负责人也来汇报:“大人,新型高压锅炉的测试又失败了!焊缝处在极限压力下再次撕裂!咱们用的已经是目前最好的钢材和焊接工艺了。若要再提升压力,除非……除非有更坚韧、更耐高温的新材料,或者,彻底改变锅炉的设计思路?可这新思路在哪儿呢?”
这些问题,不再是靠工匠的经验积累或对现有技术的修修补补就能解决的。它们指向了材料科学、结构力学、热力学等基础理论的深水区。陈烁召集了工造司的精英和自然哲学研究院的相关学者进行会诊。学者们能够指出问题的理论根源(如材料疲劳极限、流体阻力系数等),但当被问及“具体该如何解决”时,他们也陷入了沉思。现有的理论模型,似乎无法提供现成的、跨越性的答案。林烁尝试用更复杂的数学工具进行模拟,但受限于计算能力和对微观机制的认知,进展缓慢。
研究院内,一种焦虑和挫败感开始蔓延。一位年轻物理学者在日记中写道:“我们仿佛站在一座已知山峰的顶端,四周云雾缭绕,能看到远方还有更高的山峦,却找不到通往那里的路径,甚至不确定路径是否存在。” 这种对认知边界的无力感,是寒川科技界从未如此清晰感受过的。
“天花板”的第二种体现,是技术路径的“锁定效应”。
寒川的工业体系,是建立在蒸汽动力和标准化钢铁加工之上的。这套体系极其成功,但也使得整个社会的技术思维和资源配置,形成了强大的惯性。当研究院有年轻学者提出,是否可以探索一种基于“电火花”现象(早期电磁学发现)的、全新的动力或通信方式的可能性时,却遭到了不少务实官员甚至部分工造司资深匠师的质疑。
一位负责军工生产的官员直言不讳:“电?那不过是实验室里玩具般的闪光罢了!不稳定,难控制,远不如蒸汽机实在可靠!将宝贵的资源投入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岂非舍本逐末?我们现在的要务是造好‘龙魂号’,而不是去追逐镜花水月!”
这种对成熟路径的依赖,使得一些可能带来革命性变化的“种子技术”,难以获得足够的重视和资源投入,被扼杀在摇篮里。创新,似乎陷入了 “在原有框架内优化”的舒适区,难以突破范式。
“天花板”的第三重压力,来自于社会预期的落差。
朝廷和民间,在习惯了科技带来的日新月异的变化后,开始产生更高的期望。当“龙魂号”的工期因技术难题而稍有延误,当新一代农具的效率提升不再像初期那样显着,当磺胺对某些新出现的疫病效果不佳时,质疑的声音便开始出现。
一些原本支持科技的官员,在朝会上也开始流露出急躁情绪:“陛下,以往工造司年年有惊喜,岁岁有新功。为何近来似乎停滞不前?是否研究院空谈过多,实效不足?” 市井坊间,也流传起“江郎才尽”的闲言碎语。这种来自外部环境的压力,反过来又加剧了科研人员的焦虑,可能导致急功近利、浅尝辄止的倾向,反而阻碍了需要长期积累的深度创新。
这几股潜流汇聚在一起,让陈烁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意识到,寒川科技可能正面临一个关键的转折点。以往依靠引进、消化、集成创新和体系化威力带来的高速增长期可能即将结束,接下来将是一段更加艰难、需要原始创新和理论突破的“高原爬坡”阶段。
在一个月色清冷的夜晚,陈烁没有回府,而是独自一人登上了格致学院的观星台。这里,曾是他和林烁仰望星空、畅想未来的地方。如今,他望着浩瀚的星河,心中却充满了沉重。
林烁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台上,默默站在老师身边。他看出了陈烁的忧虑,轻声道:“老师,您是在忧心眼前的困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