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营神机营的旌旗与北狄狼骑的烟尘,如同两片巨大的死亡阴云,彻底笼罩了寒川城。大战的阴霾压得人喘不过气,寒川军民在悲壮中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最后的备战。然而,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其影响远不止于战场。首当其冲,承受着巨大压力和被迫做出选择的,正是夹在朝廷与寒川之间的雍州府!
雍州知府赵元敬,此刻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知府衙门后堂焦躁地踱步。桌上,摊着两份文书,如同两道催命符。
一份,是朝廷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严旨,措辞极其严厉,痛斥其“剿匪不力,纵容坐大”,严令其“倾全州之力,保障天兵粮秣军需,若有延误,定斩不饶!”更是点名要他“全力配合萧铁心将军,不得有误!”
另一份,则是萧铁心派人送来的军令,清单上罗列着天文数字般的需求:粮草十万石,民夫五万名,骡马三千匹,以及大量的木材、铁料、营帐…限期十日,送达军前!
这两份文书,如同一副沉重的枷锁,死死套在了赵元敬的脖子上。他深知,朝廷这次是动了真怒,萧铁心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煞星,若稍有差池,自己这项上人头定然不保!
“完了…完了…”赵元敬面色惨白,冷汗直流。雍州本就贫瘠,历经战乱、天灾和此前与寒川的暗中贸易消耗,府库早已空虚,哪里还能凑出如此巨量的物资?更何况,强征民夫粮草,必致民怨沸腾,若激起民变…
就在他惶惶不可终日之时,师爷凑上前,低声道:“东翁,此事…或也并非全是坏事。”
“嗯?”赵元敬猛地抬头。
师爷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朝廷严旨,萧将军军令,此乃上方宝剑!东翁正可借此机会,行…‘一石二鸟’之计!”
“如何一石二鸟?”赵元敬急问。
师爷阴笑道:“其一,可借此严令,名正言顺地加征赋税,强征民夫,不仅可满足军需,或还能…从中渔利,填补府库亏空。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可彻底切断与寒川的一切暗中往来!此前我等与寒川交易,尚需遮掩,恐人非议。如今奉旨剿匪,便可光明正大地封锁边境,严查一切资敌行为!届时,即便那些与寒川有勾连的士族商贾,也不敢再妄动!寒川外援既断,内无粮草,必亡矣!东翁岂非立下大功?”
赵元敬闻言,眼睛猛地一亮!对啊!此前他虽配合朝廷,但总担心彻底得罪寒川和那些与之有牵连的地方势力,行事难免束手束脚。如今有了这道圣旨和军令,他便可以“奉旨办事”,毫无顾忌了!
贪婪与对权力的渴望,瞬间压过了恐惧与良知。
“好!好计策!”赵元敬一拍大腿,脸上露出狰狞之色,“寒川!林牧之!这次看谁还能救你!”
他立刻换上一副凛然忠君的面孔,升堂议事,将朝廷旨意和萧铁心的军令公之于众(自然略去了对自己不利的部分),随即下达了一连串冷酷无情的严令:
一、 加征“剿匪捐”:全州上下,无论士农工商,一律按户加征巨额钱粮,美其名曰“助饷”,实则横征暴敛,中饱私囊。
二、 强征民夫骡马:各州县按户抽丁,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组成“运粮队”、“工兵营”,即刻开赴前线。抗拒者,以通匪论处!
三、 彻底封锁边境:增派重兵,封锁所有通往寒川方向的通道,严禁一粒粮食、一尺布、一根铁钉流入寒川!过往商旅,严加盘查,稍有可疑,人货扣留!与寒川有旧者,限期自首揭发,否则一经查出,满门抄斩!
四、 舆论高压:在全州范围内张贴告示,大肆宣扬寒川“叛逆之罪”,将一切天灾人祸归咎于寒川,煽动民意敌视寒川,为强征暴敛制造借口。
命令一下,整个雍州顿时陷入了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如狼似虎的衙役官差,冲入城镇乡村,砸门撬锁,抢粮拉夫。稍有反抗,便被打上“通匪”的罪名,枷锁加身,家产充公。哭嚎声、咒骂声、哀求声,响彻雍州大地。无数家庭破碎,田地荒芜,原本就困苦的百姓,被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通往寒川的所有大小道路,被官兵彻底掐断,设立了重重关卡,盘查极其严苛。一些试图偷偷向寒川运送少量物资的小商贩,被当场抓获,货物没收,人被打得半死,吊在关卡旁示众。
寒川,瞬间陷入了真正的“孤岛”绝境!外部物资输入被完全切断!
......
寒川城,指挥所。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
“报!雍州方向最后一批药材在关卡被扣,押运伙计三人…殉难!”
“报!平遥县周家派人密报,赵元敬以通匪罪名,查抄了数家与我有往来的商号,我等秘密采购渠道…中断了!”
“报!黑水、谷熟方向出现大量雍州官兵,设立新卡,过往行人需有官府路引,否则一律扣押!”
“报!城外汇聚的流民中开始流传谣言,称…称我寒川即将粮尽,欲杀流民为食…”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赵元敬!老匹夫!落井下石!”郑知远怒发冲冠,恨不得立刻提兵杀奔雍州。
王玄策面色灰败:“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外援彻底断绝,仅凭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