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既是解脱,也是最后的交代。他释放了辛诚,承认了失败的责任不在其谋划,而是实力与谋略的全面碾压。他将选择的权力,交还给了他们。
说完,戚将军不再多言,深深看了三人一眼,尤其是依旧低着头的辛诚,转身,大步走向那即将迎来最终血战的关墙。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决绝和孤独。
帐篷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秦烈焰看着戚将军离去的方向,又看看辛诚,欲言又止。
凌云走到辛诚身边,低声道:“辛诚,戚将军他……”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关内悲壮而压抑的气氛。紧接着,一名小校气喘吁吁地奔到帐外,高声禀报:
“报——!朝廷天使到!携大批物资已至关内!”
朝廷使者?在这个关头?
凌云和秦烈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辛诚的身体似乎也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很快,一名面白无须、身着绯袍的太监在几名小太监和精锐护卫的簇拥下,来到了帐篷前。他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眼神却锐利而急切,手中高举着一卷明黄绢帛。
“圣旨到!辛诚接旨!”
辛诚终于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似乎还没从自我的困局中完全脱离。在凌云和秦烈焰的搀扶下,他勉强起身,跪下接旨。
太监展开圣旨,用尖细而快速的嗓音宣读,内容无非是嘉勉前线将士辛劳,知晓战局艰难,特调拨一批紧要军械助战,望尔等同心戮力,共克时艰云云。
圣旨宣读完毕,太监将绢帛交给辛诚,随即侧身,指向身后那由数十辆沉重马车组成的车队。马车上覆盖着厚厚的油布,押运的士兵沉默地肃立一旁,气氛透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凝重。
“辛大人,陛下知你等困境,特命杂家日夜兼程,将此批‘利器’送至。”太监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意味深长,“此乃工部……呃,是朝廷机密作坊根据某些……遗留图纸,紧急赶制组装。或可解燃眉之急。”
辛诚的目光,落在那黑压压的马车队上。一种莫名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心头。
他挣扎着站起身,步履有些踉跄地走到第一辆马车前。押运的士兵看了看太监的眼色,上前掀开了覆盖的油布一角。
借着落日的余晖和旁边士兵举起的火把,辛诚看清了油布下的东西。
那并非是成型的火炮或常规军械。而是……零件。大量冰冷、黝黑、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零件!
巨大的、结构复杂远超当前神机营制式火炮的炮管 ,上面铭刻着从未见过的、充满几何美感和计算意味的刻度与纹路;奇形怪状、似乎用于能量传导或缓冲的金属构件,其连接方式精妙得令人咋舌;还有一堆堆密封的、标注着危险符号的金属容器,以及成捆的、仿佛由某种奇异金属丝编织而成的“线缆”……
这些零件的工艺、设计理念,完全超越了当今时代的认知,充满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冰冷而高效的“术”的气息!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沉睡的凶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辛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认得这种风格!这绝非朝廷工部的手笔!这是……陈潇的路子!是那个雨夜决裂时,陈潇口中那足以“推倒重来”、建立“新秩序”的“绝对武力”的雏形!
陛下……终究还是动用了这张牌。或许,从一开始,这就是计划的一部分?所谓的“断脊”计划?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辛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浸湿了内衫。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仿佛被那冰冷的金属光泽灼伤。
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深切的悲哀,在这即将迎来最终决战的黄昏中,显得格外清晰:
“终究是……要走到这一步了吗?”
利用陈潇的“术”,以毒攻毒?用一场或许更加狂暴、更加不可控的毁灭,去对抗另一场毁灭?
他的道,在现实的绝壁和这冰冷的“术”之间,被挤压得支离破碎。
抉择的时刻,以最残酷的方式,摆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