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牧尘在黑暗漫上来的瞬间,他感觉身子一轻,像是被人从高处推了下去。
再睁开眼时,他正躺在一片泥泞里。
雨下得很大,砸在脸上生疼。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金属碰撞声、还有……一种沉闷的、利器捅进肉里的“噗嗤”声。他(或者说,这个身体) 想爬起来,胸口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低头,看见一截折断的矛尖,正扎在自己左胸靠下的位置。
血混着雨水,把破烂的皮甲染成暗红色,还在汩汩地往外冒。
冷。
刺骨的冷,从伤口往里钻,冻得他牙齿都在打颤。
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看见的,是灰蒙蒙的、漏着雨的天空,和几只盘旋不去的黑鸟。
“呃……” 他喉咙里挤出一声含糊的、带着血沫的呻吟,然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黑暗。
再亮起时,他站在一座石桥上。
桥下河水黑得发亮,静静流淌,听不见一点水声。
他身上穿着料子很好的绸缎裙子,但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重得往下坠。
手里攥着一封信,信纸被发软、发皱,边角都卷起来了。
他(她) 低头看了看信,又看了看桥下黑沉沉的河水,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不是哭出声的那种哭,是眼泪自己往下掉,“吧嗒吧嗒”砸在信纸上,晕开一小团一小团更深的湿痕。
心里头空得厉害,又堵得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又像是被掏空了。
最后,他(她) 闭了闭眼,往前迈了一步。
河水瞬间没过头顶。
冷。
不是雨水的冷,是那种能把骨头缝都冻住的、死寂的冷。水从口鼻、耳朵往里灌,呛得肺像要炸开。
身体往下沉,视线透过晃动的水波,看见桥上人影乱晃,张嘴在喊啥。
可那声儿越来越远,越来越飘,最后跟蚊子哼似的,听不见了。
最后一点意识消失前,他(她) 想:也好。这河水……真冷啊。
黑暗。
再睁开“眼”时,首先感觉到的不是光,是疼。
不是伤口的疼,是魂魄被强行撕扯又粗暴塞回躯壳后,那种遍布每一寸意识的、沉闷的钝痛。 喉咙里堵着东西,想咳,却只发出破风箱似的嗬嗬声。
天亮了。
晨光从神木小屋的破窗棂透进来,灰尘在光柱里缓缓沉浮。
牧尘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他不是睡着,更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溺水劫难里刚刚被打捞上岸。
眼皮重得像压着石头,费力地掀开一道缝,瞳孔涣散,对着屋顶熟悉的椽子纹理,愣了很久。
我是谁?
这个问题不再是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