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破船上的蛀虫(2 / 2)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在泥潭里挣扎的家庭。

“厂里很难,志学。”李主任重重吸了口烟,烟雾模糊了他疲惫的脸,“大家都难,难得就快活不下去了。老刘等着钱救命,老王家的孩子等着钱吃饭上学。”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得像锥子,刺向向志学,“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为了自己家,就去挖厂里的墙角,挖社会主义的墙角,那这个厂,还有这些指望厂里活下去的人,怎么办?你告诉我!”

这番话,像一把浸了冰水的钝刀子,缓慢而深刻地割在向志学的心上。他原先准备好的所有关于自家困难的辩解,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和自私。他沉默地站在那里,感觉后背沁出的冷汗正一点点浸湿内衣。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向志学才缓缓抬起头。他没有看那份名单,而是直视着李主任的眼睛,他的眼圈是红的,里面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绝望的坦诚。

“李主任,”他的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大家都不容易。”他顿了顿,胸腔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问出那句话:

“可是李主任,那您告诉我……社会主义的墙角,能让我儿子吃饱饭吗?能给我老娘买药吗?如果它连这都做不到,我作为一个父亲,一个儿子,我除了自己去挖一条活路,我还能怎么办?我看着我的孩子冻得脚趾头都露在外面,我看着我的老婆为了一把米发愁到半夜,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闷雷,炸响在烟雾弥漫的办公室里。这不是狡辩,这是一个被生活逼到悬崖边的男人,发出的最绝望的诘问。

李主任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颤,烟灰簌簌落下。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的道理和规定,在这样赤裸裸的现实面前,都变得如此空洞和无力。

他能说什么?说你要顾全大局?说要坚守原则?可原则和大局,能变成孩子碗里的饭,老人手里的药吗?

他想起了自己那个因为彩礼而吹了亲事的儿子,想起了老赵那绝望的眼神,一种深切的悲哀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