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内,灯火彻夜不息,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酸液和焦糊导线混合的奇特气味。
清漓与公输毅并肩站在一张布满线路和简易元件的工作台前,两人眼中都布满了血丝,神情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经过无数次推倒重来、无数次失败与调试,他们终于认清了一个现实:在现有的基础条件下,想要短时间内一步登天,制造出能够进行复杂语音通话的“电话”,步子迈得有点太大了。
他们没有稳定的电网,没有信号放大和转换的核心技术,更没有覆盖广袤地域的基站网络。
“郡主,”公输毅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指着图纸上被反复修改的部分,声音沙哑却兴奋,“看来,我们得先放下那‘千里传音’的奢望,脚踏实地,从最简单的开始。或许……我们可以先做一个‘烽火台升级版’!”
清漓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正是她引导的方向。她点点头,拿起炭笔,在旁边的白板上快速书写、画图:
“先生所言极是。我们可以借鉴类似摩尔斯电码的思想,用简单的长短信号来组合代表不同的文字或指令,就像古时用鼓声节奏、烽火次数传递消息一样。”
“再将复杂的语言信息,简化为类似二进制的编码体系,如同竹信或旗语,只传递核心内容。”
理论框架清晰后,接下来就是最艰苦的“无中生有”。
他们需要在这个没有现代工业支撑的时代,找到所有必需材料的替代品。
导线? 最好的自然是铜线,但纯铜难得且软。
他们在之前做出发电机和电灯时,已经试验了拉制更细更匀称的铁丝,甚至尝试用浸过盐水的湿麻绳。
当然,现在这个问题在早些时候已经解决。他们已经成功做出了用橡胶包裹的铜线。(之前做发电机时,清漓已经让十三行的人把橡胶从南洋带回来了。)
现在的难题是各地需要的电源,其他地方现在可没法像南疆这般,拥有水力发电站,(虽然目前还是小型的水电站,供电范围也还小,主要供应新城与王府以及广信王城中心地带)这是最大的难题。
清漓提议,依旧使用伏打电堆——铜片、锌片交替叠放,中间用浸过酸性液体的布片隔开。
这并不成问题,之前做发电机时,公输毅已经带着弟子们动手,寻找纯度最高的铜片和锌片,调配酸液浓度,做出过成功的电池组。
开关与继电器?公输毅展现了墨家机关术的精妙,他用打磨光滑的金属片、纤细的弹簧和木制杠杆,巧妙地组装出了可以控制电路通断的原始开关和能够放大信号、实现一定距离中继的简易继电器模型。
这期间,失败是家常便饭。每一次失败都让人沮丧,但清漓从不气馁,她总能从失败中找到问题所在,提出新的思路;公输毅则如同最执着的工匠,不厌其烦地调整、改进、重做。
他们仿佛是在一片技术的荒漠中,凭借着一点星火般的理论指引,用最原始的工具和材料,试图搭建起一座通往未来的桥梁。
工匠们与略通些“炼金术”(化学)的弟子紧密配合,一点点拼装着这个时代本不该出现的原始电路。
清漓将整个计划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电报雏形。目标是在实验室内,实现短距离的文字传递。利用自制电池、导线、以及一个用电磁铁和铃铛改造成的“收报器”,成功发送和接收由“长短音”组成的编码,如同一种更快速、更精准的“击鼓传令”升级版。
第二阶段:有线电报网。目标是将这种通信方式扩展到城市之间。设想沿着官道或长城架设线路,每隔一段距离(例如三十里,类比驿站)设立一个中继站,配备译码员,专门用于传送军情和重要政令。
不知经历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当第一个由长短“滴答”声清晰传递、并被准确翻译回“南疆”二字的编码,在实验室两端成功实现时,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喜!
成功了!虽然简陋,虽然传输距离只有区区数十米,虽然稳定性还有待提高,但他们确确实实,用一种超越时代的方式,实现了信息的瞬间传递!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公输毅激动得老泪纵横,抓着清漓的袖子,像个孩子一样又哭又笑。
清漓也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真切的笑容。但这笑容背后,是更加坚定的决心。
实验成功的当天下午,清漓便带着记录着成功数据和一套微型演示模型的木盒,找到了正在处理政务的清羽。
“哥,我们成功了。”她将木盒放在清羽的案头,言简意赅地说明了“电报”的原理和演示结果。
清羽看着模型中那随着长短信号而叮咚作响的小铃铛,以及旁边译出的简单文字,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虽不完全懂其中深奥的原理,但他瞬间明白了这东西背后蕴含的、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巨大力量!
“漓儿,这……这简直是神迹!”他喃喃道。
“哥,”清漓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我要带着这项技术,进京。”
清羽猛地抬头:“进京?现在?京师那么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