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战场上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只有那只深深嵌入地面、兀自冒着缕缕青烟的钢铁巨臂,在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一击的恐怖威能。
缺口内外,魔物的残肢断臂与化为齑粉的尘埃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片令人作呕的死亡地带。幸存的魔物,无论是凶残的剃刀兽还是狡诈的腐毒蜘蛛,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猩红的眼瞳中首次流露出并非嗜血,而是源自本能的恐惧。它们低伏着身体,发出不安的嘶鸣,进攻的浪潮被硬生生遏制。
矮墙后方,农庄的守卫者们同样陷入了短暂的失语。震撼,难以置信,以及劫后余生的狂喜,交织在每一张沾满污血和汗水的脸上。他们看着那只仿佛来自神话时代的钢铁手臂,又看向站在墙头、身影在烟尘中显得有些模糊的林越。
是领主大人……是他召唤了这神迹般的力量!
一种混杂着敬畏、依赖和狂热的情绪,在幸存者心中悄然滋生。
“还愣着干什么?!”林越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和坚定,“格鲁姆!带人加固缺口!艾拉,救治伤员!火力小队,重新占据制高点,监视魔物动向!”
他的命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活了停滞的防御体系。
“快!动起来!”格鲁姆率先反应过来,嘶哑着嗓子大吼,带着还能行动的卫队员,扛起旁边备用的石块和木桩,冲向那段崩塌的矮墙。他们经过那只钢铁巨臂时,都忍不住投去敬畏的一瞥。
艾拉和辅助小组的成员也迅速行动,绿色的自然微光在伤者身上亮起,压抑的痛哼声和急促的指令声重新响起。
火力小队的成员们默不作声地检查着武器,补充弹药,重新回到被震得有些歪斜的射击位置,枪口冷冷地指向远处躁动不安的魔物群。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绝望的灰烬中重新点燃。但林越知道,这火焰还无比脆弱。
他强忍着精神与身体的双重疲惫(强行引导能量共鸣以及高度紧张的战斗带来的消耗),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墙外的魔物潮。那一击确实起到了震慑效果,但魔物并未退去。它们只是在重新集结,在等待着新的命令。而且,他能感觉到,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暴虐的意志,正从魔物潮的后方缓缓苏醒。
“凯尔,汇报地下情况。”林越按下通讯器,声音低沉。
通讯器里传来凯尔剧烈喘息和咳嗽的声音,似乎刚才的爆炸和能量过载也波及到了地下:“老……老板!成功了!哈哈……我们成功了!那条胳膊……报废了!彻底烧毁了!能量回路全完了!但是……值!太值了!”他的声音带着癫狂的兴奋,但随即又转为焦急,“不过老板,刚才的能量爆发好像激活了工坊里别的什么东西!一些之前完全沉寂的区域,现在有微弱的能量反应了!我和艾拉小姐发现了一个……好像是指挥室或者控制中心的地方!门开了条缝!”
控制中心?林越心中一动。这或许是比一条一次性手臂更大的收获!
“艾拉和你在一起?”林越确认道。他之前看到艾拉送完魔晶后,似乎被凯尔拉住了。
“是的,领主大人。”这次传来的是艾拉略显紧张但清晰的声音,“凯尔先生需要有人帮忙稳定一个临时的能量疏导装置,我……我就留下了。我们很安全,刚才的震动没有造成坍塌。”
“很好。”林越稍微松了口气,“优先确保自身安全,谨慎探索。有任何发现,立刻汇报。”
“明白!”
结束通讯,林越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地面战场。魔物们经过短暂的骚动后,似乎重新稳定了下来。它们不再盲目地向前冲,而是开始以一种更有序的方式,缓缓向两侧移动,仿佛……在为某种东西让开道路。
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从魔物潮后方弥漫开来。
空气中的魔气浓度陡然攀升,甚至形成了淡淡的黑色薄雾。土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龟裂,抗魔化小麦田边缘的枯萎范围进一步扩大。
“领主大人……”格鲁姆来到林越身边,脸色苍白,握剑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它们……它们后面有大家伙要出来了。”
不用他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是一种源于生命层次上的压迫感,让人呼吸困难,心跳加速。
终于,在无数魔物敬畏(或者说恐惧)的注视下,一个庞大的身影,缓缓从昏暗的天色与魔气薄雾中显现。
它的体型并不比撼地兽大多少,约莫五米高,但其形态却更加狰狞、更加……“精致”。它大致呈人形,覆盖着暗红色的、仿佛熔岩冷却后形成的厚重甲壳,甲壳缝隙间流淌着炽热的橙红色光芒。它的头颅类似扭曲的山羊,双眼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头顶是一对弯曲的、缠绕着黑色闪电的巨角。一条带着倒刺的、如同钢鞭般的尾巴在身后缓缓摆动,抽打着空气,发出啪啪的爆响。
它手中没有武器,但那十根如同匕首般锋利的爪子,以及周身散发出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深渊气息,本身就是最可怕的凶器。
“深……深渊领主……”格鲁姆的声音干涩,带着绝望。这只是最低阶的深渊领主,但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是无法抗衡的存在。
林越的心脏也骤然收紧。这就是幕后指挥吗?光是散发出的气息,就让他体内的世界树共鸣产生了剧烈的排斥和警示!
深渊领主那双燃烧的幽绿眼眸,无视了严阵以待的矮墙和守卫者,直接落在了那只报废的钢铁手臂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有些疑惑,随即,目光便锁定了矮墙上,气息最为“特殊”的林越。
一种冰冷、混乱、充满侵蚀意味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形的触手,朝着林越蔓延过来。
林越闷哼一声,感觉脑袋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意识海一阵翻腾。他体内那微弱的世界树共鸣自动激发,一股清凉的气息流转开来,勉强抵御住了这精神侵蚀。
“咦?”深渊领主似乎有些惊讶,发出了一个模糊不清、却直接响彻在所有人脑海中的音节。它那双幽绿火焰跳动着,对林越的兴趣明显大增。
“人类……特殊的……灵魂……”断断续续的精神信息传递过来,充满了贪婪与好奇。
林越咬牙,强迫自己与那双火焰之瞳对视。不能露怯!一旦表现出软弱,不仅他自己会完蛋,整个农庄的士气也会瞬间崩溃!
“这里……不欢迎你!”林越凝聚精神,试图将意志传递回去。他不知道对方是否能听懂,但他必须表明态度。
“欢迎?毁灭……无需欢迎……”深渊领主的精神波动带着嘲弄,它缓缓抬起了那只覆盖着熔岩甲壳的利爪,指向林越,以及他身后的农庄,“这里……将成为……新的……孵化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