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传,沈兰去的南京市情报工作站,要归情报一处管理,是真的吗??”老吴压低了嗓子,像在问生死。
陈默点头,把今日小李的话复述了一遍。
老吴听完,搓了搓冻红的耳廓:“毛人凤的侦察科最近疯了,连档案室耗子都恨不得掰开嘴问吃过几两米。你俩当年‘决裂’的底,要再扫一遍,任何带‘兰’‘群’二字的纸,都得烧。”
“烧容易,灰却留在心里。”陈默苦笑。
老吴沉默半晌,从怀里摸出一盒“大前门”,抖出两根,两人对着窗外的雨光抽烟。烟灰弹进痰盂,发出轻微“滋”声。
“下周接站,你打算怎么演?”
“陌生人。我连帮她提行李都免。”
“不行,太冷也反常。”老吴吐烟圈,“要演‘上级对下级’的客气,尺度在‘不远不近’,让她觉得你在护,也让别人觉得你在疏。”
陈默把烟摁灭在掌心里,火灼疼,他却笑了:“我懂,就是演得‘像人’,而不是‘像鬼’。”
雨下了一整夜,陈默没合眼。
他把围剿草案逐字逐句啃,在“东部防线”旁边画红圈,写“疑兵”,在“西部粮仓”画蓝箭头,写“虚囤”。这是给苏区的暗语,也是给自己的麻药——只有沉浸在任务里,才能不让思念冒头。
天将亮时,他泡了一杯酽茶,茶叶在搪瓷缸里沉浮,像两叶小舟。
他忽然想起沈兰在上海的亭子里,用酒精炉煮普洱,没糖,她偷扔一颗盐,说甜易腻,咸才记得住。那咸味仿佛还在舌尖,陈默仰头,把茶一饮而尽,烫得喉头生疼,却舍不得吐。
他打开衣柜,取出下周一要穿的呢大衣,在左袖里缝了一只暗袋,放进一张折成麦粒的纸条:
“车站人多,勿视我。”
缝完最后一针,晨光透窗,照在针尖,亮得刺眼。陈默把线头咬断,像咬断一段牵挂。
同一时刻,上海。
沈兰坐在宿舍地板,行李箱摊成一朵炸开的白花。
她手里攥着那一件旧旗袍,袖口淡褐印迹是三年前渗进去的血,洗不净,索性留作底稿。
窗外,法国梧桐的叶子落尽,枝桠把天空切割成碎玻璃。
她想起陈默那天转身时,肩线僵直,像一把收不住的刀。她当时想喊,却怕声音颤,只能把呐喊咬成血沫咽进喉。
“沈姐,船票十点。”小同事敲门。
“就来。”她答,声音稳得像老水手。
她把旗袍折好,放进皮箱夹层,上面压一本《南京旅游指南》,封面是中山陵的秋色,金黄得讽刺。
灯熄前,她对着镜子抹口红,颜色选最淡的,接近无色的“肉橘”,在唇上描一层伪装。
镜中人眉眼锋利,却带着褪不尽的倦。她轻声对镜说:“南京见,陌生人。”
灯灭,屋黑,只剩行李箱轮子碾过地板的骨碌声,像雷声滚进长夜里。
而南京这边,陈默站在窗前,看天际泛出蟹壳青。他把手贴在玻璃上,掌心冰凉,却固执地不肯收回。
“沈兰,”他对着看不见的人低语,“我们又要同台了,这次没有镁光灯,没有日特,没有碎茶杯,只有我们自己——和整个秘密情报组。”
风从窗缝钻进来,卷起桌上那张写着8个字的便签,轻轻抖了一下,像回应,又像是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