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三年冬,邺城风雪骤急。
夜幕刚落,世子府便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动。院门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值守的士兵嘶声喊道:
“有荆州急报!请世子殿下速出!”
曹昂正在书案前写给皇帝的密信(关于孙权求婚),听到动静,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深夜急报,不是好兆头。
他立刻起身,披衣出厅。
风雪扑面,急报官的面颊冻得通红,跪地呈上密函:“殿下!逍遥山上……魏公曹公——遇刺!”
曹昂整个人瞬间冷住,喉咙像被什么刺到,忍不住低声道:
“……什么?”
曹丕和曹植听闻动静赶来,正巧听到这一句,两人同时变了脸色。
急报官迅速解释:
“今晚三更,有刺客潜伏林间,欲以毒箭伤魏公。所幸素窈掌门及时察觉,拦下毒箭,魏公仅擦伤。”
曹昂心口一紧,几乎无法呼吸。
曹操……父亲……遭刺?
他的脑子里瞬间闪过千百念:
是谁?
为何在逍遥派动手?
荀彧……是否安然?
这件事背后,会不会牵动天下局势?
曹丕握紧拳头,目光冷得像冰:“是谁干的?”
曹植脸色发白:“父亲有事……我们怎能坐得住?”
曹昂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现在不是儿子,是世子。
他沉声命令:
“把密函拿来。”
急报官递上密函。曹昂展开一看,字迹匆忙,却清晰得很:
“刺客身份不明,被山中弟子射杀。曹公伤轻无恙,文若亦安。谨速安邺城众心。”
——信是素窈所写,语气坚稳,不夸不乱。
曹昂终究还是忍不住闭了闭眼。
幸好。
真的幸好。
他重新睁眼时,目光已恢复为邺城世子的冷静锋芒:
“传我的命令——”
厅中所有属下都屏住呼吸。
曹昂一字一句:
“邺城不许有半点动静。加强更巡,加倍夜哨,皇宫那边派人告知陛下——魏公安然。”
众人齐声领命。
曹丕却皱眉:“大哥,不告诉皇上刺杀的部分?”
曹昂摇头:
“现在告诉,无异于让世人以为——
父亲一退隐,天下便生乱。”
曹植也反应过来:
“……的确。若陛下震怒,朝中新旧势力难免借机互相猜忌。”
曹昂点头:
“先稳朝廷。刺杀之事,等我确认幕后主使,再禀报。”
他看向急报官:
“再说刺客身份——山中弟子当场射杀,没有口供?”
急报官摇头:
“刺客装扮极其专业,没有腰牌,没有纹样,连指甲都被磨平……像是练家子。”
曹丕冷笑:“练家子?江湖客还是世家私兵?还是——东吴?”
曹植喃喃:“或者是想挑拨曹家、皇室关系的人……”
曹昂抬起手:
“不要猜。我们最容易被情绪带偏。”
他走到烛台前,低头思索片刻后开口:
“刺杀父亲,必有原因。但此刻外界不知道消息,只我们知道。”
他抬起眼,神情沉稳:
“——我们要先查清楚。”
曹丕:“你准备怎么查?”
曹昂:
“父亲伤势无碍,我只担心——”
他看向窗外漫天风雪,像看见远处的逍遥山峰:
“……刺客不止一个。
也不止一次。”
屋内瞬间安静。
即使如此,曹昂的神情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不能慌。
不能乱。
不能让任何人看到曹氏的弱点。
片刻后,他转向兄弟:
“我会派曹彰带一支亲兵去逍遥派,名为探望,实为探查。”
曹丕点头:“他出面最稳妥。”
曹植心里紧了一下:“那……我能做什么?”
曹昂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你留在洛阳,陪伴皇上。若这次刺杀背后有人针对我们曹家,你的安稳,是最好的回应。”
曹植重重点头:“我明白。”
此刻,兄弟三人站在一起,烛火照着他们的脸:
一人沉稳如山,一人锋锐如刃,一人柔光如玉。
这就是曹家最强的三子。
窗外风雪愈急,但邺城世子府内,却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凝聚力。
曹昂拿起笔,在檀香弥漫的书案前写下一封简要密信,
只一句:
“父亲遇刺,伤轻无碍。儿即刻部署调查,不扰朝局。请父放心。”
他吹灭了烛火。
“好了。准备迎接——更大的风暴。”
建安二十三年冬月,洛阳寒风里卷着雪粒,太极殿里却燃着暖红的地龙。皇帝刚起驾退朝,正准备更衣小憩,便见内侍急匆匆跪在丹墀上:
“陛下,邺城有加急密奏——乃世子曹昂亲笔所上。”
皇帝脚步一顿。
曹昂的密奏,一向言辞稳重,却极少加“急”字。
“呈上。”
密奏很厚——不像战报那般简短,更像是……他一向喜欢的那种条理井然、带着温度的分析。
果然,刚展开便看到曹昂熟悉的笔迹:
“臣曹昂叩奏:
先父遭刺,幸保无碍,邺城安稳,请陛下勿念。”
皇帝心头猛地一紧,几乎要失手。
内侍忙跪地:
“陛下!”
皇帝沉声道:
“无碍……无碍……便好。”
但他手指依旧微微发抖。
他抬袖掩住鼻息,闭了闭眼。
他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
自己竟如此怕曹操出事。
他努力稳住呼吸,再继续看信。
下一行——
“臣另得一事:
江东孙权遣使抵邺城,不先拜见陛下,而欲直见臣。
意图甚明——
不图朝廷,只为曹氏。
且开口便言:欲以孙氏皇妹下嫁于曹彰或曹植。
此事臣不敢自断,故即刻上奏陛下。”
皇帝盯着这里,眼睛一下圆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
“孙权……求亲?!”
内侍吓了一跳:
“陛、陛下?”
皇帝拍案:“混账东西!”
他第一次对孙权失态骂出口。
内侍吓得跪下不敢抬头。
皇帝胸口发闷:
“不经朕,不入洛阳,不拜天子……
却跑去邺城找曹昂?!”
这是把他这个天子置于何地?!
更可怕的是——
孙权此举,是把曹昂当作“可以独立谈判的大诸侯”了。
这意味着:
江东认为曹操退隐后,曹家政权正在成形,曹昂在外眼中,已不是“一介臣子”,而是“未来魏国之主”。
皇帝的呼吸变得更深,怒意、恐惧和焦虑全部乱成一团。
但他继续往下看。
曹昂在信里说——
“臣已识破其意,故拒不相见,请他先往洛阳拜陛下,再议他事。
此人闻言,面色不善,似有不敬之态。
臣恐其怀有旁意,务请陛下慎之。”
皇帝捏着信的指尖瞬间收紧。
曹昂……替他守住了天子的体面。
皇帝坐倒在御座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有被孙权挑衅的屈辱,有被曹昂维护的温暖,也有对曹家子弟越来越强的隐隐不安。
但更多的,是一种……
“朕并不孤单”的轻松。
他忽地抬头:
“来人,召曹子桓(曹植)入内。”
曹植来得很快,少年披着冬衣,神色焦急:
“陛下,是父亲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