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端着酒碗哈哈大笑:“刘公子竟能走这一遭!来来来,我敬你一碗,算替大哥当年荆州借地还情!”
刘琦举杯:“翼德将军豪爽依旧。”
又转向刘备:“玄德公待士如春风,
若家父泉下有知,当慰矣。”
刘备抬杯:“琦公子乃仁厚之士。我得公子,如得荆楚半壁。”
酒过三巡,
诸葛亮低声道:“主公,
曹公退隐之举,或非真心。若魏不动,而吴、蜀两地动,天下或可逆转。”
刘琦轻叹:“正因如此,我才来徐州。
若有一人能担汉统,
那便是玄德公。”
刘备望着杯中酒,神色渐深。
“我从不求帝业,只求安民。
但若天下无人可安,那便只能由我来试试。”
刘琦默然,忽然起身,郑重一拜。“若有一日,玄德公真举汉旗,
刘琦愿为前驱。”
宴罢,风雪大作。
诸葛亮送刘琦出府。
“公子此来,徐州上下皆动。
但刘琮在荆州,若曹公或孙权乘隙而动,
局势恐不易。”
刘琦披上斗篷,目光投向西南。“我知道。
但我若不来,荆楚遗脉终被湮没。
我愿为一线火——哪怕微弱,也要让人看见。”
诸葛亮拱手:“愿与公子共燃此火。”
风雪之间,两人相对一笑。
远处的徐州城灯火,
在风中摇曳,如星辰般闪烁。
刘琦心中暗道:“这一次,我终于找到了归处。”
徐州的冬夜格外冷。
院外的风吹得竹影斜斜,
灯火在窗纸上跳动,映出三人的影子——
刘备、诸葛亮、法正。
一壶老酒,一张竹几,三盏灯火。
诸葛亮披着鹤氅,正轻轻拨弄酒盏。
法正倚着一侧的柱子,神色沉稳。
刘备双手负在身后,望着窗外那片未融的雪,久久不语。
终于,他开口:“琦公子今日之言,
我至今仍觉沉重。”
诸葛亮微笑:“公子识势明断,
言辞之间,颇有大义。
他看天下局势,不在一隅,
实是可用之人。”
法正点头,却道:“可用,却未必可信。”
刘备回头看他:“孝直何出此言?”
法正缓缓起身,取酒斟满,
“主公,刘琦虽是刘表之子,
但其为人温厚而多虑。
他能从荆州脱身,孤身东来,固然勇气可嘉,
但若言志向,未必全为辅汉。”
“你是说,他亦在谋自保?”
法正笑了笑,
“人皆有心。
他父死、弟立、国破,
今来徐州,正值曹公退隐之际。
主公若成,他可附势;
主公若败,他可托名为‘避难’,无论何者,皆可全身而退。”
刘备沉默片刻。“孝直言之有理。
然我观琦公子之言,
并非全是权谋。”
诸葛亮轻声接道:
“琦公子身上,仍有一分书生之心。
他提‘辅汉’二字,虽未必真知大势,但情感未泯。
此人可引,不可逼。”
刘备缓缓坐下,
“那依两位之见,我当如何安置?”
诸葛亮道:“徐州方定,民心未聚。
可授刘琦一职,名为‘荆楚监军’,
使他抚旧部、收流亡,一则显主公胸怀;二则防其自专。”
法正点头,补道:
“可令其居下邳,不在府中。既示恩信,又留距离。”
刘备沉吟许久,
低声道:“孔明,你是想借刘琦之名,以荆楚故人召心?”
诸葛亮微微一笑,
“主公明察。荆州虽失,然文士旧族尚多。
若刘琦出面,
我徐州便能自然与荆楚连成一气。
此为‘借名以引势’。”
法正冷笑一声,
“但须防‘名大而实轻’,
若他得人心太快,主公的根反被动摇。”
刘备闻言,转身望着烛火,
烛焰摇曳,映得他眼中有光有影。
“我不怕他得人心。我只怕天下无心可得。”
风又起了,吹得烛火闪烁不定。
诸葛亮伸手护灯,低声叹道:
“天下将变,曹魏虽退,却未弱。
孙权安江南,今又取皖,
唯徐州立于中原门户,最易受风。”
刘备看着他,笑中带疲:“所以你们劝我不能安于徐州?”
法正挑眉:“主公若止步徐州,
终不过魏、吴之间的客。”
刘备轻轻敲着案角,
“若东吴犯淮,我可援;若魏国南下,我可拒。
只要百姓能息兵,我愿做客。”
诸葛亮抬头,眼中闪着一丝坚定:
“主公仁心,天下共知。
但乱世非以仁得天下,而以势护仁。荆州已乱,
若刘琦能为我徐州系一线荆楚之心,
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刘备盯着他,
沉默良久,忽然叹息:“孔明,你终究比我更像一位帝王之谋士。”
诸葛亮轻笑:“若主公真成帝王,
孔明愿为治国之吏,而不作谋臣。”
法正哈哈一笑:“到那时,
我怕孔明还要替主公忧米盐之事呢。”
刘备也笑了,
笑声中却带着一丝倦意。
“好,就依你们之策——封刘琦为‘荆楚监军’,镇下邳。
待其收服荆人,再议。”
夜已深。
三人相对而坐,灯火渐低。
刘备忽问:“孔明,若我日后真与曹氏、孙氏争天下,你以为天下可定乎?”
诸葛亮目光如水,
“定与不定,不在势,而在人。主公若持仁以治,兼智以行,
天下虽久乱,终归一统。
若失其心,即便得天下,亦将再乱。”
刘备怔怔地望着烛火,缓缓道:“我盼的,不是天下归我,
而是天下能有家。”
诸葛亮微微一笑,
“那便从徐州开始。”
窗外风雪止歇,
天际露出一线微明。竹影被晨光拉长,像一条通往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