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东风入魏(2 / 2)

身后战鼓仍在,

却已变成溃军的乱响。

两日后,

吴军残部回抵江北。

鲁肃负伤,太史慈阵亡,吕蒙重创。

建业城中,

张昭、陆逊迎至江岸,见孙权面色铁青,

不敢多言。

入夜,

孙权独坐于偏殿。

烛火映着他面上的血痕,

他取酒灌下,一饮而尽。

“孟德不在,张辽犹在。”

他喃喃自语,

手掌在桌案上缓缓握紧。

鲁肃拄杖而入,

声音低沉:“主公,

此败虽痛,却也试出魏国之实。

其政稳,军强,

此非衰国之象。”

孙权沉默良久,忽而苦笑:

“孟德退了,留下的,却是更难对付的天下。”

邺城传来捷报,

曹昂听完,却没有欢颜。

他只是叹息:“吴人有志,然此败……

不过让他们更谨慎。”

荀攸点头:“如此,倒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天下诸侯皆观魏而定,

吴若屡败,蜀必不动。”

曹昂沉思:“父亲退隐,天下多疑。

若能以胜战稳外心,

倒是正合其意。”

他目光平静如水,

却在烛影下泛出一丝寒光。

建业连夜大雨。

孙权披着湿重的袍,

独自走上城楼。

雨声淅沥,冲淡了血色的天际。

他望着北方,

低声说道:

“我败了一场仗,

但天下的棋,还没完。”

陆逊立在他身后,

神色复杂。

“主公……合肥虽失,

但江东未动。

魏强,吴未亡,

此败……亦是天教人慎。”

孙权缓缓点头,

目光如铁:

“慎,不是怕。

下一次,我要他们知道,

东南之风,终有一日也能吹穿长安。”

吴军败退的捷报传入洛阳,鼓声震殿。

皇帝刘协披着深青色的朝服,立于御座前,

听内侍朗声宣读来自邺城的奏表:

“吴军十万,破于合肥。

张辽、李典、乐进并力,大捷。

江东势屈,南土不敢窥江北。”

群臣齐呼:“魏功赫然,社稷安定!”

刘协面露微笑,轻抚胡须:“魏公虽退,

然其子贤能,国政不乱,兵锋益锐。

朕心安矣。”

他顿了顿,似有感而发:

“此等忠勇,诚乃人臣之范。

若非曹氏父子尽忠辅汉,

天下安从得宁?”

侍从见皇上兴致盎然,

便悄声提议:“陛下可作颂诗,以昭功德。”

刘协眸光微动,

转身取笔,亲书诗篇:

“魏家子弟佐皇图,

铁骑风行定九衢。

功在社稷昭天日,

君臣一体是鸿儒。”

诗成后,他放下笔,

微笑道:“此诗当颁邺城,以褒其忠。”

身旁的曹节眼神一闪,

低声提醒:“陛下,此‘君臣一体’,恐为人所议。”

刘协只是淡淡一笑:“天下之人议我,我何避?

若魏氏心忠,何惧一体;

若心不忠,避之又何益?”

他转头,吩咐:“召曹子建入宫。”

文德殿外,秋风带着桂香。

曹植穿着浅青襟衣,捧着诗卷走入。

刘协笑道:“子建可知今日何事?”

曹植一拱手:“闻陛下亲作颂诗,褒功臣于天下,

臣心向往。”

刘协将诗递予他:“朕欲令卿奉和,以广声教。”

曹植展开一看,读至“君臣一体”一语,

心头轻轻一震。

他知道,这句若流出,

在朝堂间必会引起波澜——

魏氏父子权倾天下,

这“君臣一体”,在某些人耳中,

无异于暗示“魏代汉”的征兆。

但刘协正目光温和地注视着他,

那目光中不再只是君恩,

更带着某种试探与渴望——

仿佛在说:“子建,你懂朕的心。”

曹植心中复杂,

既有怜悯,又有隐隐的不安。

他微一躬身,提笔蘸墨,

胸中诗意翻涌。

“皇德昭昭如日月,

魏臣翼翼若鸿飞。

天地一心扶汉业,

山河千载共巍巍。”

笔落,墨香弥漫。

刘协读罢,轻轻拍手,

笑道:“善哉!此诗传之后世,当知朕与魏氏同心。”

曹植却在心底默默叹息:

“此诗一出,

洛阳将风起矣。”

数日后,诗文颁布天下。

《皇帝颂魏》与《曹子建奉和》被并刻,

由太常署下诏分送各地。

然而在朝堂,反应却比洛阳的秋风还要快。

有人拍案怒道:“陛下何言‘君臣一体’?

此乃不分尊卑之语!”

又有人冷笑:“魏氏子弟奉和‘天地一心’,

此心,岂真为汉乎?”

几日间,

宫中流言四起——

“曹子建附皇心”,“魏室有异志”,“天命将改”。

荀攸在邺城听闻此事,沉默良久,对曹昂道:

“子建虽心无他,但此事……恐招天下疑。”

曹昂神色一凛,

“父亲在山,国事由我。

若让流言生根,

再清者也将成污。”

他起身:“我亲入洛阳。

不为辩魏,只为护弟。”

几日后,曹昂入宫。

文德殿中,曹植已被召留数日,

他神色憔悴,却仍镇定。

兄弟二人隔帘相见。

曹昂一见弟弟,便快步上前,

低声斥道:“你可知你那首诗,引了多少祸?”

曹植苦笑:“我但应陛下之请,

句句皆忠诚。何祸之有?”

“忠诚?”曹昂冷声道,

“在你看来是忠,在天下看来却是野心!

你的一句‘天地一心’,

成了旁人笔下的‘魏心夺汉’!”

曹植的手微微一颤,

墨迹溅在衣袖上。

“我……我只是想安慰陛下。”

曹昂叹息,声音缓和下来:

“我懂。可你不该忘,

你是魏家子。

在洛阳说一句话,能动天下风。”

曹植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苦意:

“兄长,你可知陛下的眼神?

他在泥潭中,

我怎忍不伸手?”

曹昂久久凝视他,终究只是拍了拍弟弟的肩。

“我知道。但有时,伸手救人,

自己也会被拖下去。”

当夜,

皇帝忽召曹昂密谈。

刘协笑意温柔:“世子远来,

想必为那诗而来?”

曹昂行礼:“臣不敢议陛下之文,

但愿陛下明察,家弟无他意。”

刘协淡淡一笑:“朕信他。

只是天下未必信。

若因一首诗起祸,那便是朕之过。”

曹昂抬头,

看到那位年近不惑却满目倦意的天子,忽然心头一酸。

“陛下若真想平天下之议,臣愿代家弟受过。”

刘协一怔,随即苦笑:“你魏家兄弟,

一个太直,一个太忠。可天下最怕的,偏是直与忠。”

曹昂辞出宫门,夜风掠过殿瓦,吹得烛火摇曳。

他回头看见文德殿灯火未灭,

叹道:“子建,这宫灯照你的诗,也照着天下的疑心。”

他策马离去,

洛阳的街巷在月下无声,却仿佛暗流汹涌。

翌日早朝,群臣纷纷奏言,

请皇上“明定诗意”,以免生乱。

刘协面无表情,只淡淡道:“诗者,志也。朕志在安汉,魏臣志在辅国。

若有人曲解,

便是心曲,不是诗曲。”

一句话,

压下了所有议论。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件事并未真正结束。

它只是开始了新的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