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忽然压低声音:“今日陛下目光,落在你我三人身上甚多。你们可有察觉?”
曹丕冷冷一笑:“自然察觉。陛下试探父亲不成,便想着从我们兄弟中寻出一人,作制衡之器。”
曹植微微一怔,随即若有所思。今日殿上,他呈诗赋时,皇帝眼神的确透着欣赏与亲近。
曹昂叹息:“这未必是福。父亲一生戎马,不愿子孙因外宠而受祸。你们二人,务必谨慎。”
说罢,曹昂举杯饮尽,转身望向窗外,月光如水,映在他沉稳的脸庞上。
曹丕手指轻抚杯口,眼神却闪过一抹锐利:
“若真有一日,父亲之功不容于天子,那时……我当如何?”
曹植倚着案几,心里却涌起另一种火热:
“皇帝若真以我为知己,或许能让我诗文不止流传一时,而是立名百代。”
三兄弟各怀心思,夜酒已冷,烛火将灭。
院中寒风吹来,竹影摇曳,仿佛也在低语:
——曹氏之路,已非寻常人间之路。
太极殿朝会之后不过数日,洛阳城内的酒肆茶坊,暗中皆在传一件事——
“曹丞相参拜不名,剑履上殿,这与汉高祖时的萧何有何不同?”
“萧何虽功高,终是辅佐。可曹公如今军政皆握在手中,若一日心生异志,天子奈何得了?”
流言暗生,不日便传入宫中。
宫中偏殿,几名朝臣暗聚。
御史中丞伏完低声道:“曹公之权,已非人臣所当有。参拜不名,已是僭越之礼。”
太常王甫皱眉:“此言不可轻泄。曹公耳目甚多,一旦走漏风声,必惹大祸。”
伏完冷笑:“不言不行,便要坐视曹氏架空汉室?陛下若真有意,我等何妨进言,提醒天子慎防。”
几人对视,终有人压低声音:“若要劝陛下,需有文辞,不可直斥。何不借古论今?言功高不赏,国无以劝;功高太赏,则国无以安。”
众人默然点头。
数日后,刘协在温德殿召见近臣,手中捧着一篇匿名所献的奏疏。
奏疏言道:
“丞相功高,恩泽四方,固可参拜不名,以彰国恩。然剑履上殿,恐动人心。臣愚以为,当广施赏赐以慰群臣,而不可独宠一人。”
刘协看完,神色阴晴不定。
心底暗叹:
“我准曹公此礼,原为示信。可群臣议论纷纷,若朕不慎,恐反为其所制。”
与此同时,曹操在相府听闻流言,哈哈一笑,却没有丝毫惊慌。
“萧何之后,再无此礼。陛下赐我,群臣必惧,这是人之常情。”
荀彧眉头紧锁:“丞相,此事若不解,陛下疑心只会更深。”
郭嘉则笑道:“疑心深,未必坏事。若天子惧之,反更离不开丞相。”
曹操望向南宫方向,目光幽冷:
“帝心如水,唯可循势而导。待我以实功安天下,自然无人再敢妄议。”
宫廷之内,刘协徘徊在御书房,久久不语;
相府之中,曹操抚剑沉思,神情冷峻。
洛阳表面歌舞升平,却已暗潮涌动。
——一场关于权与心的较量,正在悄然展开。
初春,洛阳御花园,梅枝犹带残雪。
汉献帝设小宴,不召群臣,只请曹昂、曹植二人入座。
刘协一身常服,并无天子威仪,亲手斟酒:“二位贤弟,近日朝中纷议,皆因你父亲功高。然孤心中,岂不知他护我社稷之劳?”
曹昂忙起身一揖:“陛下言重。家父一心辅汉,虽劳天下之名,实无异志。”
刘协淡淡一笑:“昂兄厚重谨慎,孤信你此言。”
酒过数巡,刘协忽问:“若有一日,曹公之权为群臣所忌,你等兄弟当如何自处?”
曹昂思索片刻,目光沉稳:“臣父常言,曹氏世受国恩,忠心不二。即便群臣疑忌,臣等亦当以身证之。至于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断。”
刘协闻之,心底微微一松:
“此人沉稳,似可倚用。若曹操果真专权,曹昂未必不成我屏藩。”
席间,曹植随兴赋诗一首,借春雪梅花,托意“岁寒不改本心”。
诗成之时,殿内侍从皆屏息凝听,刘协更是神情动容。
“好!”刘协亲自拍案,“子建此诗,直抒胸臆,不仅是才情,更有赤心。孤若得常伴左右,亦不觉孤寒。”
曹植面色一红,忙起身再拜:“臣愿随侍,唯陛下所需。”
刘协眼中更添几分亲近:
“曹植纯真直率,待之不似曹操那般沉重。与之相交,真如朋友。”
夜宴将散,刘协执起二人手,语气真挚:
“昂兄如山,子建如水。孤若得二人辅佐,何惧风雨?你父虽权重,孤待你二人,却是出自真心。”
曹昂神色一肃,心中暗想:
“陛下这是在试探?还是在真心拉拢?无论如何,得益于此,曹氏或可少几分猜忌。”
曹植则心潮澎湃:
“原来陛下真视我为知己!若能以诗文慰其心,或许能化解父与帝之间的嫌隙。”
夜深,曹昂与曹植归府,将此事告于曹操。
曹操静听一阵,良久才叹:“帝心难测,或真情,或权谋,未可断言。昂儿,你要谨守本分,勿露锋芒;子建,你才情固好,却更需谨言慎行。你们若被帝心笼络过深,反为我祸根。”
说到这里,他抬眼望向远处漆黑的宫城,神色冷峻:
“这场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