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忧思东吴(1 / 2)

洛阳宫中。

皇帝闲暇时,常命人在御花园设小案,摆上清酒与果。曹植奉召入宫,衣着整洁,带几卷诗稿。

献帝手执一枝海棠,随意抛问:“子建,你可为朕咏此花?”

曹植执笔不假思索,缓缓吟出:

“海棠映朝日,花影动金波。

借问东风意,何时至玉阡。”

皇帝听得哈哈一笑:“果然信口成章!”便命乐工随之谱调,当场唱起,宫人亦跟着轻声和。场面温雅,宛若闲集。

一日,皇帝设棋局,命曹植对弈。曹植并非棋道高手,落子常有纰漏。

献帝却笑道:“子建,你诗句高妙,却在棋上露怯。”

曹植拱手一笑:“棋有局限,诗无涯远。臣以拙棋伴君,胜负皆可喜。”

皇帝怔了片刻,随后大笑:“好个‘胜负皆可喜’,这便是朕要的伴读之意。”

从此,棋局不再论输赢,反成皇帝与曹植清谈的契机。

偶有夜宴,皇帝小酌微醺,常命曹植即席赋诗。

一次,殿内灯火摇曳,皇帝抬头望月,叹道:“朕困于宫阙,不能四出。子建,你若作游侠,今日应在何处?”

曹植朗声答:

“明月照广陌,轻骑逐长风。

心随天地远,影伴一壶中。”

皇帝听罢,眼里闪过一丝落寞,随即仰头痛饮,叹道:“朕虽为天子,却羡慕你胸中这份自在!”

曹植心中一震,悄然记下——皇帝并非全无情趣,只是困于权力与疑心之笼。

有时皇帝批阅章奏疲倦,会随意把奏折推到曹植案前:“子建,你读读。”

曹植只是读,不多评议,只偶尔提一句“此处辞句重复”“此事可用简章”。

皇帝却因他的谨慎而欣慰:“你既有才,却不逾矩。如此,朕用你可安。”

皇帝爱听《诗经》,曹植便常以《关雎》《蒹葭》为引,接着即兴写几句新诗。

皇帝病时,曹植陪坐,写下“愿为君王药石,愿为君王扇枕”之句,虽带文饰,却令皇帝莞尔。

皇后偶尔也来旁听,笑称:“子建在殿中,陛下连酒都少饮几杯。”

渐渐地,宫中人都知道:若皇帝心情烦闷,召子建入宫一坐,总能舒展几分。

建安十三年春,夜幕笼下洛阳。曹府偏厅灯火通明,案几上摊着江淮水脉的地图,铜灯映出波涛般的影子。

曹操披着青袍,神色凝重,缓缓抚图:“北方既平,唯东南未定。孙权据江东。诸君,江东之策,当如何?”

厅内众谋士一时沉默,只有火焰轻跳。

荀彧最先开口,语声温和:“主公,孙策骤亡,孙权年少,未必能久持。若以恩信怀之,示之以厚礼,待其羽翼未成,或许自归。”

话音未落,郭嘉摇扇笑道:“文若,你这是‘待兔之计’。孙权虽少,却非庸人。江东地险兵富,若任其十年养锐,只怕今日小儿,明日成虎。”

荀彧眉头微蹙,欲言又止。

程昱叩指于案,沉声道:“奉孝言虽快,但急攻未必可取。江东以水军为长,我军习陆不习舟,仓促南征,只怕反蹈覆辙。”

郭嘉闻言一笑:“仲德这是怕水。兵者,胜在机速。若主公犹豫,反失良机。”

这时贾诩忽插话,语气冷淡:“诸君皆欲与东吴直接较量,可曾想过刘表?彼时若使江东与刘表互相疑忌,我军可坐收其利。何必亲自下水?”

荀彧摇头:“文和此计,恐一时可行,久则失控。刘表善揽人心,若他与孙权结好,反成祸胎。”

荀攸轻声而稳:“文若言归附,奉孝言速取,仲德言稳,文和言坐观。其实可合而用之。练水军以备不时,怀柔以安其心,离间以挫其势,皆不可废。”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厅内议声热烈。郭嘉和程昱还为“速攻”与“稳守”争得面红耳赤。

曹操负手而立,目光却落在地图上的长江一线,神情深沉。

赤壁……烈火焚舟,乌烟蔽日。

上一世,我满盘皆输。今世,难道还要重蹈覆辙?

胸口微微发紧,他强压下心绪,转身喝止争执:“够了!诸君所言,各有可取。此战非一时可定。”

众人拱手称是,厅内渐渐静下。

荀彧缓声补上一句:“主公,只要守住中原,江东不敢轻动。此事不必仓促。”

郭嘉却依旧摇扇低笑:“但愿孙权真如文若所料,不然十年后,东南只会更难。”

曹操目光掠过每个人,最终缓缓落在地图上长江的弯折处,喃喃道:“江东……不可不虑。”

偏厅众人渐散,只余灯火半盏。廊外风声吹动竹影,若隐若现。

曹操负手而立,背影映在墙上,显得格外孤峭。荀彧没有立刻离开,只静静站在一旁。

良久,曹操缓声道:“平慧,还记得当年你我辩论兵与礼么?”

荀彧一怔,轻笑:“怎会忘?你说兵者不外乎强弱之争,我却言治世之本在于礼。后来……你弃笔从戎,我却入仕从政。”

曹操微微颔首,眼底浮出一丝怀旧:“世道推人,各有路途。今日我立于此,却仍会想,那时若循你之言,只以礼法治天下,是否比如今……更安稳些?”

荀彧看着曹操的背影,心中微震。多年辅佐,他很少见曹操露出这种迟疑与脆弱。

荀彧沉声答:“主公,治世与乱世异也。今日若无你横扫群雄,天下已碎裂矣。礼法,须先有安定方能立足。”

曹操缓缓转身,眼神复杂:“可若天下过早一统,帝室与世家岂能容我曹氏?我恐未得安定,先有祸端。”

荀彧心口一紧,瞬间明白主公所忧:那是对“功高震主”的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