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药石难医心(1 / 2)

两名许都郎中的医术确实高超,搭配带来的珍贵药材,袁绍的咯血之症得到了有效控制,持续的低热也逐渐消退。他能坐起来进食,甚至偶尔能在侍从搀扶下于室内缓行几步。身体机能的恢复,似乎给他注入了一丝虚假的活力。

然而,药石能医病,却难医心。尤其是一颗被权力、猜忌、失败和屈辱反复侵蚀的心。

身体稍有好转,袁绍那被病痛压抑的权欲和焦虑便更猛烈地反弹回来。他更加频繁地召见谋士将领,急切地想重新掌控一切,却发现局面比他病倒前更加混乱和棘手。

郭图和审配之间的争执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他们甚至不再顾忌袁绍的病情,常常在他的病榻前就吵得不可开交,面红耳赤。

郭图主张立刻集结所有的兵力,趁着曹操还没有大规模北上的机会,主动出击,以挽回失去的颜面。他慷慨激昂地陈述着自己的观点,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袁绍的军事实力和决心。

然而,审配却坚决反对这个提议。他认为目前应该稳守黎阳和邺城这两个重要的据点,深挖战壕,高筑城墙,让士兵们得到充分的休息和恢复。同时,要严厉清查内部那些“不稳定”的因素,以确保后方的安全。

袁绍躺在床上,听着他们的争吵,心中犹豫不决。有时候,他觉得郭图的话很有道理,让人振奋;但有时候,他又觉得审配的策略更为稳妥,老成持重。

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在他健康的时候就常常被人诟病,而现在在病中,这种缺点更是被放大到了极致。他越来越依赖那两名带来“生机”的郎中,但同时又无时无刻不在怀疑这所谓的“生机”背后是否隐藏着曹操的毒刃。

这种矛盾的心理让袁绍备受折磨,夜晚难以入眠,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戾无常。他对身边的侍从们非打即骂,使得整个营帐都笼罩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之中。

郭图等人对郎中的调查毫无进展,这反而让他们更加确信对方来历不凡且被严密保护。他们决定不再纠结于郎中的身份,而是将矛头直接指向潜在的“受益者”——审配等冀州派。

“主公!”一次议事后,郭图单独留下,神秘兮兮地对袁绍低语,“近日邺城有流言,说那两位神医……乃冀州某位大人物暗中寻来,其目的……怕是……”他故意停顿,观察着袁绍骤然阴沉的脸色。

“说下去!”

“怕是欲效仿伊尹、霍光之事,行那……废立之举啊!”郭图压低声音,抛出了最恶毒的猜测,“否则何以如此神秘?若非心中有鬼,何须遮掩?”

这番话如同毒蛇,精准地咬中了袁绍最深层的恐惧——失去权力,甚至被权臣操控。他虽然不完全相信,但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生。他看向审配等人的目光,开始带上冰冷的审视。

审配这边也有所察觉。他们发现郭图的人一直在暗中监视郎中以及与他们有过接触的冀州籍官员。审配深感危机,一方面加紧联络沮授、张合等人,另一方面则更加严格地掌控邺城的城防和禁卫,以防不测。他甚至开始秘密考虑,若主公真被奸佞蒙蔽,是否要行非常之事,但兹事体大,始终难下决心。

袁尚凭借“近水楼台”的优势,几乎垄断了向父亲汇报外界信息的渠道。他不断渲染袁谭在青州“拥兵自重”、“结交豪强、似有异图”的消息,试图进一步削弱兄长在父亲心中的地位。

袁谭在青州焦躁不安。父亲病情好转本是好事,但他得到的全是弟弟传来的、充满指责和暗示的命令,这让他感到巨大的威胁。他的谋士辛评、郭图也劝他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袁谭做了一件极其冒险的事:他派出一支精锐心腹小队,试图绕过袁尚的封锁,秘密潜入邺城,直接向袁绍呈送青州的军情简报和自己“忠心耿耿”的问候,并试图接触那两位神秘的郎中,探听虚实。这支小队在试图接近袁绍府邸时被袁尚的卫队发现,爆发了短暂的冲突。

虽然事件被迅速压下,未曾公开,但袁氏兄弟内部兵戈相向的苗头,已经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上。消息传到袁绍耳中,他气得再次差点吐血,痛骂“逆子”,却既无力惩罚袁谭,也无法真正约束袁尚,只能徒增愤懑。

高层的内斗不可避免地影响到军队。张合、高览等将领被隐隐排斥在核心圈之外,却又要承担防务重任,心中憋闷可想而知。军中粮饷物资的调配也出现了迟滞和偏向,袁尚控制的中央军与袁谭麾下的青州军之间隔阂日深。

底层士兵则更加迷茫。关于主公病情、公子争斗、谋士倾轧的各种流言在军营中飞速传播,士气低落至冰点。逃兵开始出现,甚至有小股部队在军官带领下,偷偷渡过黄河,向曹操投降。

那两名许都郎中身处风暴眼,日子愈发难过。他们不仅受到严密监视,还不断有人试图收买、威胁他们。袁尚的人希望他们证明药方是“天赐”或“尚公子孝感所致”;郭图的人则威逼他们指认审配是“幕后主使”;甚至袁谭的人也偷偷接触,许以重利。

他们谨记使命,守口如瓶,但压力与日俱增。他们意识到,自己带来的“生机”,非但未能平息纷争,反而成了加速崩溃的催化剂。其中较为年长的那位郎中,在一个深夜,悄悄对同伴说:“此地不可久留。袁公之病,非药石能救。我等若再滞留,必成祸乱之引,届时自身难保,亦有负曹公所托。”

两人秘密商议,决定在完成现阶段治疗后,以“需回山采药”为由,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曹操通过细作网络,大致了解了河北的混乱局面,尤其是那两名郎中带来的意外“效果”。他坐在许都司空府中,手指敲击着案几,眼神深邃难明。

“本初,”他低声自语,不知是感慨还是嘲讽,“我送你良医,却治不了你的心病,更救不了你的基业。这或许,就是你我的宿命。”

对于曹操而言,河北越乱,机会越好。那一点源于旧情的不忍,已在现实的冷酷博弈中消耗殆尽。他现在思考的,是如何抓住这最佳的时机,给予袁绍集团致命一击,彻底平定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