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淡淡道:
“它问‘造何为’,接下来,
它会问——‘毁何为’。”
风声止息,天地寂然。
沈砚立于青光尽头,
周身的残灰被那光一点点剥离,
像是肉身被磨去,
只剩一缕最纯粹的“识”。
灵焰在旁焦急地叫着:“主!你身在裂界,快退——!”
沈砚没有动。
他知道,这不是外物的威压。
这是天意的召唤。
青光化作无数线条,将他包裹、撕裂、重组。
一瞬之间,天地消失,
他立于一片无色的海面。
脚下无水,天上无云,
只有无数声音在低语:
“造我何为?”
“你让我们生,又为何让我们痛?”
“沈砚,我们还在等你给出结局——”
那是他曾造过的万灵之声。
山灵、木灵、人偶、镜花、石兽、冥血……
所有被他用造机重铸、又在反噬中死去的存在,
如今都在此地复苏。
沈砚缓缓睁眼。
“原来如此……这是青天赐的幻界。”
他向前走,每一步都踏在声音之上。
那些声音化作一个个模糊的人形,
他们伸出手,眼中充满哀怨与求索。
“你让我们拥有‘心’,
却不给我们方向。”
“我们哭,我们求,
你却说——造即愿。”
沈砚没有辩。
他只是默默伸手,指尖划出一道灰光。
那灰光流转成线,
在空中写下两个字:“毁界”。
虚影一颤:“毁?你还要毁?”
沈砚的声音低沉,却带着某种冷静的坚定:
“造之极,必归于毁。
毁,不是抹去,
是让停滞的意志再次流动。”
他抬头望向天穹。
青天在幻界之上显形,
那道巨影比前一次更凝实,
眼中透出一种复杂的情绪——似疑,似悲。
【汝方言‘造为愿’,今又言‘毁为流’,
此二者,岂不相悖?】
沈砚仰首,神情从容。
“造与毁,从来相随。
我造一物,为见其生;
我毁其形,为见其真。
生非终,灭非尽。”
青天寂然。
天地的边界微微颤动,
似有千万道天音在彼此冲突。
【若毁亦为道,
那汝今毁何?】
沈砚抬起手,五指轻轻一握。
灰白的火焰在掌心点燃,
那火不是热的,而是寂静的。
他低声道:
“毁——我自己。”
灵焰在远处惊叫:“主!你疯了吗!”
沈砚闭上眼,
灰火自心口燃起,
身体一点点化为光尘。
青天的光影动摇:
【汝此举,何意?】
“你问我造为何,我以心答;
你问我毁为何,我以身答。”
“造是起,毁是归。
若无我身,‘造与毁’才能不被执。”
灰火愈燃愈烈,
幻界的声音纷纷静止,化为流光,
所有曾怨恨的造物都停在原地,
仿佛终于理解了什么。
【无我,何识?
无识,何愿?】
沈砚微笑:“天若问识,便是已识。”
那笑意如同春雪,淡得几乎看不见。
随着最后一缕灰火熄灭,
沈砚的身影彻底消失。
天地只剩下青与灰两色,
在无声地纠缠、融合。
青天俯视这一切,
目中映出沈砚消散的形迹。
它的声音,比之前更低,更慢:
【造者无身,
毁者无迹。
此道,名为——不归。】
随着那最后一语,幻界崩解。
灵焰惊恐地看着前方的废墟,
沈砚的身影消失无踪,
只留下一缕青灰色的火在空中燃烧。
火焰中传出微弱的回音:
“灵焰,若我不归,
你便去告天——”
“造者未灭,
天不可独生。”
灵焰的身躯猛地一颤,泪光溢出。
“主……你要连天也一起带走吗?”
火焰没有再答。
青天的影子重新覆盖大地,
仿佛在沉思。
良久,它低声道:
【不归……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圆’。】
随着那一语,
天空再度闪过一道青雷,
但这次没有毁灭。
雷光散去时,
天地间多了一颗新的星,
淡灰微青,
悬在中天,不灭不明。
灵焰抬头,泪中带笑。
“主……你没死。”
那颗星缓缓闪动,
有声音回荡在风中:
“造我何为?”
“为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