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得过于沉重。”林岚接口道,指尖在图样上点了点,“行动不便不说,光是顶着那几十斤重的凤冠行完大礼,怕是脖子都要断了。不如……”她眼中闪过一丝属于现代灵魂的灵动,“选些轻便庄重的样式?比如这身,正红大袖襦裙,绣以金凤云纹,配以珍珠点缀的掩鬓花冠,既不失礼制,又轻便许多。外罩的霞帔,也不必非得缀满金玉。”
沈砚顺着她指尖看去,那套设计确实比其他的要简洁典雅许多,重点在于剪裁合度和刺绣的精细,而非堆砌珠玉。他眼中露出赞赏:“甚好!还是你想得周全。就依此样,知会尚衣局吧。至于凤冠……”他沉吟片刻,“请匠人尽量做轻巧些,以舒适为主,不必追求极致华丽。”
“嗯。”林岚收起图样,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总算解决一件大事。”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忙碌悬挂红绸的身影,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沐浴在阳光里的“绿云”兰草上,叶片青翠欲滴,生机盎然。“对了,新房设在东厢暖阁可好?那边向阳,也清静。”
“都好,你定便是。”沈砚也起身,走到她身侧,与她并肩望向窗外喧闹而喜庆的庭院。阳光暖暖地在两人身上,空气中浮动着新绸和浆糊的淡淡气息,混合着兰草的清芬。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林岚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温顺地靠着他。这亲昵的举动,在经历了生死相依与月下盟誓后,已显得如此自然。
“只是觉得……”沈砚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像一场梦。数月前,我躺在榻上,听着贡院的钟声,尚不知能否熬过那个冬天。如今……”他紧了紧手臂,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软,“竟能与你在此,商议婚服式样,看着满院红绸,静待佳期。”
林岚侧过头,看着他沐浴在阳光里清朗的侧脸,下颌线条比病中清晰了许多,带着大病初愈后特有的、略显清瘦的俊逸。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他微凉的鬓角:“不是梦。”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是双鱼同命,挣出来的命。”
沈砚心头一热,低头,一个轻柔的吻印在她光洁的额发上,正好落在那朵青白玉兰簪旁。阳光将两人依偎的身影投在洁净的地面上,亲密无间。
“大人!夫人!”福伯乐呵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掩不住的喜气,“锦绣坊的周师傅带着徒弟来了,说是给夫人量体裁衣,定做婚服里衬!”
林岚从沈砚怀中直起身,脸上飞起一抹极淡的红晕,清了清嗓子:“请师傅到西花厅稍候,我这就过去。”
“去吧。”沈砚松开她,眼中含着温煦的笑意,“我去看看前厅布置得如何了。赵虎那小子挂灯笼,我总有些不放心。”
林岚点点头,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和衣裙,转身向外走去。行至门口,她又停住脚步,回头看向沈砚。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月白的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正低头整理着书案上的红笺,神情专注而平和。这宁静祥和的备婚时光,是历经血火淬炼后最珍贵的馈赠。
她唇边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这才步履轻快地离去。
沈砚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拿起案头那张写着婚书的红笺,指腹再次抚过那方小小的“双鱼符印”。温润的玉符贴着他的掌心,如同一个沉甸甸的承诺。他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如火如荼的喜庆景象,看着赵虎笨拙地指挥人调整灯笼角度,看着王五小心翼翼地抚平窗花边缘。喧嚣的人声,温暖的阳光,还有鼻尖萦绕的、属于家的、安宁的气息,让他那颗在权谋与血腥中浸染太久的心,一点点被熨帖,被填满。
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春日芬芳的空气,正准备抬步去前厅,庭院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响亮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竟在府邸大门外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门房带着惊疑的询问声,以及一个尖细、急促、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皇家威严:
“圣旨到——!大理寺卿沈砚、镇国夫人林岚,速速接旨——!”
这声音如同冰水泼入滚油!
满院的欢声笑语和忙碌动作瞬间凝固!赵虎差点从梯子上滑下来,王五手中的浆糊碗“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福伯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化为惊惶。
沈砚猛地抬头,望向大门方向,方才还萦绕心头的宁静与暖意瞬间被一股冰冷的预感驱散。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双鱼符,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林岚的身影也出现在通往西花厅的廊下,脚步顿住,秀眉微蹙,清冷的眸光瞬间变得锐利,望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喜庆的红绸在午后的阳光下依旧刺目,空气中残留的浆糊甜香却仿佛瞬间变了味道。